《还魂记》何遇春

2、第 2 章

　　那片苍茫的江水，那滚滚的白浪，仿佛能将过去一切不愉快都清洗的干净。这些天，她每天只是默默站在甲板上，任风吹拂她

　　的头发，将那把浓密的短发打成卷，凌乱地纷飞着。
　　船快靠岸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林妈和随行的小丫头过来，一个拿着披肩一个举着雨伞，她一时不想进去，便仍站在细雨里。站了一会儿，见林妈光记得给她打

　　伞，自己半边身子都在伞外面，深蓝薄呢的旗袍上粘着细细的水珠，便拉着林妈回到船舱里喝茶。
　　船未靠岸，已经听到极为喧哗的声音，岸边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卖杂货的小贩，那喧闹的人声和故乡的安静极为不同。

　　她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甫一下船，就有穿制服的仆役过来，恭敬行礼，问：“请问可是俞小姐？”
　　她微微点头，仆役便做手势将她带到车边，还没走到，便远远看到一名女子从车里低首走出来。三步两步跳到她面前，连伞也懒

　　得打，就让雨水随意沾湿长长的卷发。她穿着鹅黄色洋装，足上是墨绿色平跟皮鞋，苹果般的脸上满是笑容，说：“你是俞姐姐吧，

　　我是程洁莹。早就听说你要住在我家，和我上一间学校，我就想一定要来接你！”
　　说着笑盈盈走上前，明明只有两步路也要挽住小寒的手臂，一蹦一跳地上车。
　　程洁莹坐在车上，一路都和健谈，俞小寒被她感染，也多话起来。
　　“本来我是要哥哥嫂子一起来的。可是哥哥偏前天去北平了，嫂子也临时有事情。俞姐姐你一个人出远门害怕不害怕啊？要是我

　　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一定怕死了。”
　　俞小寒忍不住笑着说，“我倒不害怕。想到要到圣玛利亚女子学校上学，心里挺激动的呢。”
　　程洁莹猛甩脑袋，长长卷发在耳朵边上打秋千似的抛来抛去。她瞪着眼睛说：“等你进去了就知道了。我们学校真是够变态的。

　　一定要穿校服，所有的首饰都不准戴，连我出生就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到了学校也要取下来。所有学生都要尊敬师长，见到修女嬷嬷

　　要行礼就罢了，连见到年长的学姐也要规规矩矩让路，每天自己清扫房间，一定要自己洗衣服熨衣服，还有，不准穿漆皮皮鞋，怕光

　　亮的漆皮把裙子里的情景反射出去了。”
　　她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使劲用手扇着风，仿佛这初秋时节很热似的。
　　小寒便说：“圣玛利亚女子学校据说教学是极好的。我的英文写作还可以，可就是说不出口，就想在学校里纠正下发音。”
　　程洁莹又长长叹一口气说：“你千万别以为在这里能学到什么。我从小学念起，到现在除了学会怎么吃饭穿衣服之外，什么都没

　　学会。“
　　小寒忍不住笑出声。
　　等她真正进入圣玛利亚学校以后，才发现程洁莹所言不虚。
　　学校里的晚餐是极为正式的西式晚餐。学生上课毕，需要回房间换上适合的晚宴服再进餐。她不由庆幸临行前专门订做了几套衣

　　服。否则一时间哪里去找衣服呢。
　　穿着浅粉色厚缎洋装坐在长桌上，桌上烛光摇曳，大理石壁炉并未点燃柴火，顶上折枝水晶灯摇曳着璀璨光芒。俞小寒坐在椅子

　　上望着一堆复杂的亮晶晶的银制餐具发愣。
　　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旁边程洁莹的动作，她居然没有闹出笑话。
　　看着旁边程洁莹优美流畅的动作，她开始了解程洁莹所说的，光学着穿衣服吃饭是什么意思了。

　　学校的功课并不甚难，可是修女全用英文讲课，开始的一个月，她每天上课背后都浸着冷汗。幸好她本身底子很好，所缺的只是

　　练习而已，因此终于迎头赶上。
　　学校规定每周六上午十点后，学生可由家长领回家去。周日下午最迟五点，必须由家长再送回学校。
　　因此每个周末她都跟着程洁莹到程家度假。
　　程家府邸和俞家老宅很像，只是更加阔大深幽。整片宅子全部是毫无修饰的青砖筑成，烟灰色的墙体上没有一点修饰。只有那年

　　代久远的旧门巍峨，给人庭院深深的感觉。
　　不过宅子虽然是旧式的，内部全部是新式的装潢。抽水马桶暖气汀和淋浴设备一应具全，程洁莹的房间里放着一台冰箱，里面满

　　满的都是女孩子喜欢的零食。
　　两个女孩子年龄相仿，很快就熟悉了。
　　自从熟悉之后，程洁莹便直呼小寒的名字，用她的话说，小寒你只比我大半岁，我总是姐姐姐姐的叫你，倒把你叫老了。哈哈。
　　小寒也给程洁莹起了个很好听的绰号包子。
　　一方面是她饱满的脸颊很像白白嫩嫩的包子，另一方面，她确实很喜欢吃包子。常常在上学的半路上下车，去买路边小贩的汽水

　　包子吃。除此之外，蟹黄包子、灌汤小笼包、什锦素包也都是她的最爱。
　　不过到了程家多次，并没有见全她的亲人。
　　程父程鹤年只在刚到S市时见过一面，问了安，和程父谈及父亲的近况。之后再没见过。据说程父已经将全部家业传给程家二少

　　，自己乐的逍遥。程母长期茹素礼佛，据说今年来已经不喜见生人，因此她并没有拜见。程洁莹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程玟患了肺痨

　　，长期休养，她只见过一面。是个年近四十，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或许是缺少锻炼吧，面容略显浮肿，是个温和的男人，说话声音

　　极轻微，要很凝神地去听，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程二少是S市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娶了同样出身名门的方氏大小姐方雅。据说方雅也是S市有名的美人。但是这并不妨碍程二少成

　　为著名的花花公子。据说他极为英俊倜傥，即使什么不做，也有大把名媛扑上去。
　　他将大半精力都放在女人身上，所以对家业竟不大上心。
　　据说偌大的产业大半由妻子方雅操持经营。听人传言，那方雅是极厉害的人物。在商场上一听到程夫人的名号，便能震动四方巨

　　贾。俞小寒想，大概是个现代的王熙凤吧。
　　程珏一个月前去了北平，至今未归。而方雅则事务繁忙，加之她常常回自己的私宅休息，因此都没有见过面。
　　这些琐事只是偶尔听到程洁莹啰嗦的时候才想起来，大部分时候，她都热衷于学校里的大小事务。
　　她有种自己从十岁起就已经很老了，可是到了s市后，骤然又年轻回去的兴奋和激动。
　　学声乐课的时候，老师苏珊表扬她有副天生的好嗓子，她在入学的第一个学期花了大量的时间在练习声乐上，并且确定自己已经达到了可以小露一手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