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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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姐，你这……你的过敏还没好吗？”
电梯里，雯子偏头越过中间的闻婷，想着外头正盛的日头，皱着眉头看向另一侧。
电梯另一侧，何闰月正对着电梯门口那条三指宽的门边条，里头映出的自己，认真地整理着自己头上的灰色纱巾。纱巾被往中间拢了又拢，只留出她脸上的两只眼睛儿来，映着电梯里的灯光，亮得像两颗明珠。
人说只有小孩子的眼睛才是清澈干净而又明亮，何闰月一个20好几的人，没想到眼睛也这么清澈。雯子这么想着，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跟着又偏头看了看中间闻婷的眼睛。
闻婷的眼睛雾蒙蒙的，好像罩了一层纱，看起来有些混浊。她出身社会早，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为人处世总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雯子自觉比起闻婷来，自己的眼睛还是清亮些的。
谁也不想成为最末的，三人中能自己能排在中间，雯子多少得着些安慰。
“差不多好了，以防万一而已。”何闰月的声音，隔着纱巾瓮声瓮气的传来。
“以防什么万一？”
何闰月没说话，只冲雯子露出两只月牙一样的笑眼，下一刻电梯门便开了，三人前后脚走出去。
以防什么万一？
以防……
“哎，我……”
何闰月身体不着痕迹的颤了下。
她从裤兜里掏出刚才振动过的手机，手离开裤兜时，她手指在裤兜内衬上抠了两下，这才缓解了大腿根部的痒感。
她实在很怕痒。平日里，她不大爱将手机插裤兜里，这还是刚离开办公室时，闻婷见她只顾着包头巾，顺手给她插|进去的。
“我要去趟超市，月，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了。”何闰月看看花坛里那棵树摇曳的枝桠，冲闻婷摇头。
这回答，闻婷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过敏，除了避免不了的出门，何闰月已经在室内苟了5天了，连买日用品都由她代劳。
其实当天晚上吃了药以后，何闰月脸上和身上的发红发痒的症状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这几天，何闰月日日把那天药剂师的嘱咐挂嘴上，说不吹风就不会严重，自己还是乖乖听话，这个周末，有事儿要出去。
什么事儿何闰月没说，但瞧何闰月这手机一响就掏出来看的重视程度，闻婷猜大概跟风花雪月这些事儿沾得上边，毕竟青春正盛。
与闻婷一左一右分开走，一直走到室内，何闰月才取下头纱大口喘气，气息还没匀，她便迫不及待解锁了手机来查看。
□□里，最顶上那个名为周日火凤线的爬山小群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①。
底下的最新消息预览里，霍然写着花无名。消息内容是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别的名字代替刷了过去。
她皱了下眉头，点进群里。
往上阅读。
花无名：我叔叔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爬山。
叔叔？真叔叔假叔叔？
不，真去假去啊？
何闰月：……
什么是关心则乱，她这就是。
她冲玻璃门里的自己翻个白眼，见到外面有人走过来，她这才收起手机，将头上的纱巾扯下，大致的叠了叠，拿着走向电梯间。
晚上。
“【预警信息】【G市应急管理局、气象局】提醒广大民众：预计16日夜间到17日白天，我市自北向南转中到大雨局部暴雨，并伴有8-9级短时大风、短时强降水、雷电等强对流天气。17日傍晚前后受中等强度冷空气影响，我市气温明显下降，过程降温4-5°C。需注意防御短时大风和局地……”
“今晚到明天可能要下雨，还刮大风。”闻婷搁下茶盏，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啊，唔是吧！”何闰月按按脸上的面膜，激动得放下了盘在椅子里的双腿。
看来周日是很重要的约会了！闻婷垂眼往自己空掉的茶盏里倒茶，笑得不露声色。
何闰月：同志们，朋友们，有雨哎。
何闰月截了气象短信发到群里。
小圆周：有雨就不去了呗，改下周。
过敏那么严重还出来户外活动，也不知道是憋得慌了还是想见什么人。屏幕前的小圆周，轻笑一声。她刚刚才刷到屿子的空间，底下路猫与屿子最新的那条互动，路猫的探究和激动都快溢出文字外了。
□□空间-心如止水。
-愿等待：你还不回来搞两杯到几时？
-屿子：哪里有空。
-愿等待：屿女郎那么粘人啊！
-屿子：你才知道啊！
-路猫：花花，花嫂那么粘人啊！
-屿子：花嫂，你怎么这么粘人。
-路猫：花花，你这是几个意思？我可是眼巴巴的等着吃你跟小圆周的喜酒，神龙你就不要再召唤了。
没事回这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喜欢花花么？
何闰月盖掉手机，额头扣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撞。她现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得份外不舒服，让她好想拿刀刮一刮。
字面意思。
韦其屿看了何闰月的那条评论消息，在输入框里打下这四个字。弯弯的两个眼睛，瞅着输入框末尾的确定按钮看了一阵，他还是动手删除了。
“神龙怎么可以不召唤。”他快速键入，代替了刚刚那句作为回复。
搁下鼠标，他从电脑前起身，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然后抬脚朝外走。脚下轻快，口中哼着：“我，就是喜欢你……”
拉开门，门外，合租的男生的女朋友，正要打他房门口路过。女孩儿身上穿着她男朋友的宽大体恤，底下……他收回视线，回身关上了门。
这是阿晓带回来的第几个女孩儿了？韦其屿重新坐回椅子里，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
他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他也能……
手上刷新了下空间，最新的一条评论——
-路猫：不抓紧，到时候小圆周跑了可咋整？
-屿子：跑了再追回来。
小圆周周程程，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又放回到面前的电脑上。
屏幕里，正播着的韩剧《绅士的品格》，里头男女主正——
女主：泰山啊，我现在要去见金道正
男主：泰山啊，要是我答应和解，徐伊秀应该能请顿饭吧
女主：泰山啊，只要能和解，别说是饭了，连种水稻的准备都有
男主：泰山啊，别种水稻了，帮我问问她能改葡萄吗
她扯了下嘴角，自己现在不就正是这个剧里的泰山么？这两人可真有意思！
跑了再追回来。
何闰月看着最后那条评论，心往下沉了沉，她趴在桌上看着窗外，那墨蓝色的夜幕上，一架从左边飞往右边的飞机轰鸣着闪着灯光慢慢的划过。
盯着那闪光灯看了阵儿，她直觉眼睛开始发酸，一颗心也活像刚从水里打捞起来，湿湿的正发着胀。
她在瞎期待什么？
韦其屿听着对门的关门声，又连着刷新了三遍自己的空间页面。他与何闰月的那段交流，还始终停留在自己的那句“跑了再追回来”，依旧没有新的回复。
他趴上桌，懒懒地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天空，思绪随着一架从右往左划过夜幕的飞机飘得很远很远……
当天夜里，大雨倒是没来，风却是刮得挺大，吹得窗玻璃砰砰作响。
何闰月就是在这风砸玻璃的砰砰声里，抖醒过来。
她抓过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凌晨4点多。未解锁的手机屏幕中间，有条信息扎了她的眼。
不要理：天气预报说你们那儿有大风暴雨，你注意点，周末就别出门了。
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我心冷后，你的殷勤。何闰月忽略掉被她备注成“不要理”的前男友的信息，盖掉手机。
调低空调的温度，蜷成一团，将被子裹到眼睛下方，抬眼，她心有余悸地望着窗外。
夜空还是灰白色的，但临近天亮，仍旧能看出空中风云涌动。呼呼的不规律的风声夹着偶尔的车声，灌进房间来，把她带到了到刚从老家出来的那些日子。
乍到海边城市，不是很习惯夏天总在经历电闪雷鸣、暴风大雨和台风天气。他们公司的宿舍在一个老旧小区，楼房外面看防盗窗都是生了锈的深棕色，楼道阴暗发黄，每户门口都摆有焚香炉，一到初一十五，楼道里总弥漫着一股呛鼻的香烛味。
这样的环境，加上她历来害怕闪电打雷，有时台风天忘记关窗户，劈啪作响，总不免让她想起自己家老宅屋后的那些祖坟来。各家各户的祖坟都落址在那里，新的上百年，老的甚至几百年。在幽静潮湿的竹林深处，黑漆漆的坟包，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虽说接受了那么多年的科学教育，但在那个远离大城市的小乡村里生活了这么些年，看多了好些得了眼疾，药石不灵的人，大老远跑来家里找奶奶治。
一个平常用来吃饭都会嫌弃它不够精致的粗瓦碗，装一碗下雨天还会混浊的露天井水，丢三个上面附着着绿色铜锈的方孔铜钱进去。跟着奶奶就跟对方聊天，然后用一根从洗锅的竹制刷把上掰下来的竹签，在铜钱上戳呀戳，戳掉里头的泡泡。罢了奶奶就对着碗一口含住碗里“做法”后的水，“噗”的一声尽皆喷到对方的眼睛上。
何闰月一直没想明白，那么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凑到一起，甚至那戳泡泡的竹签，还长期被水泡，已经发着不干净的棕色，怎么就能让这些人的眼疾“药”到病除，让奶奶的声名远播？
村里太多怪事，有个睡了三天都不醒的小女孩儿，医生看了都没用，请方圆出名的神婆来捣鼓一场，效果立竿见影。甚至自己的大堂哥还声称他小时候被他爸背在背上，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但他爸就看不见……
这些历史遗留的，没办法解释清楚的事情，见多了，听多了，她便一直心有戚戚。
在老家长期自己一个人守着一座空房子，后来上学了，不想回家，也不想去亲戚家寄人篱下，就一个人留在学校宿舍里。大部分时候，整栋宿舍楼里，就她一个人……这些经历，让能睡个好觉，变成她这些年来，从未间断的期盼。
摸着自己手上的尾戒，她在漆黑之中辗转反侧。
这戒指十分寻常，就是个素银戒，是她跟前男友分开后，从老家出来之前买了戴上的。它仿佛是个烙印，时刻提醒着她，往日的那一切，难过、痛苦和屈辱，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但同时，它好像又是她的某种力量源泉，让她不管多难多怕，都能始终憋着一股气，度过去。
浅眠，惊醒。轮流上阵，如是这般熬了两个多小时，何闰月这才掀开被子，起身。
都能度过去，就像，任黑夜如何漫长，天都总是会如期亮起。
时间是如此，那么她的生活，现在是不是也稍微的，可以有点这样的盼头？
她套了拖鞋出门洗漱，被她搁在床尾的手机，仍旧亮起的屏幕上，提示的一条昨夜屿子@她的那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是个动图，两只斗大的老鼠在大路上直立忘我地打着架，旁边一只猫静止不动地望着两只。两只老鼠你推我往的一会儿后，仿佛才突然意识到保命要紧，于是这才默契地分开，一左一右鼠窜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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