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整个世界》荷蔓

15、无解

　　正值周末，羽毛球场馆内真是热闹。
　　他们到的时候，不算很早，但也不是很晚，场地竟也所剩不多了。
　　放眼望去，那些“哗哗”挥舞着球拍的人，一部分跟他们似的，是朋友结队出来玩，更有一大部分是带着孩子来锻炼的三口之家。
　　这个区相对G城的老城区来说不算老，但也不算得特别新，更胜在区位置占地面积大，开发的不错。周边的一应设施都建得齐全，从公园往四周辐射，已平地立起不少小区，这也是一个公园内建有球馆还能火起来重要原因之一。

　　放好东西，性子急一些的两个湘妹纸，耳朵和小圆周，已经迫不及待拿着球拍对挥上了。太阳雨和另一个男生坐不住，也拿着拍子请求加入。
　　四人双打，倒也玩得热火朝天。
　　剩下的人坐在长椅上，负责看着行李，有的趁机解决着手里的早餐，有的百无聊赖小口嘬着水，看着场上的人厮杀。

　　何闰月看着小圆周和太阳雨组成一队的一方，太阳雨接球不及时，总要被小圆周嫌弃两句。太阳雨倒也不气，反而笑着任小圆周怼，而后心甘情愿的去捡球。
　　群里的人总起哄说太阳雨和报刊亭之间有点什么，但是，奈何太阳雨这个挨踢男，一根筋通到底，也不会主动找报刊亭出来走动走动。就连报刊亭自己都这么说。
　　可是，几次接触下来，何闰月却觉得太阳雨有意无意的，总是找机会亲近小圆周，任小圆周怎么骂都骂不走，这分明就是有点什么的。
　　但也可能是她多想了，毕竟太阳雨参加活动时，对其他的女孩子也有过亲近之意，行为很是具有迷惑性。

　　他们这些板凳选手倒也没坐很久。场上的人除了太阳雨球技差些，总是在捡球，很快就连累小圆周也跟着一起被换下场来。
　　上场的是旭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
　　本来换人时，常旭主动叫了何闰月组队。不过，何闰月靠着小口嘬水的动作掩饰住了自己表情上的异样，直冲他摇头，叫了身边刚才在喝水的女孩子上。她宁愿继续做她的板凳选手，也不想再给面前人一丁点的错觉。

　　场地就租了一块，最多上场的也就4个人，每个人真正能上场玩的时间也就那么多。不过，好在球馆内除了羽毛球，还有乒乓球可以玩，而且还是免费的，先到者得。
　　常旭上场后，何闰月就不怎么看四人的厮杀了，她弯身捡起从长椅靠背的缝隙里落下去的耳朵的背包，回头就见到屿子和小圆周带来的一个闺密正在“乓乓乓”的快速推着乒乓球。
　　两人球技都不弱，一个球愣是被他们快速抽来抽去的抽出好些个回合，最后还是屿子一个险险的边角钓球，才将对方打败。

　　那姑娘似乎是求胜心切，打得极为拼命。最后那个钓球没接着，她人还在乒乓台上撞了下肚子，撩起了袖子露出的胳膊，胳膊肘也在球台上猛的擦了一下。她大概吃痛了一下，手上一松，竟将乒乓球拍都掼到了地上。
　　“不行不行，我要休息一下了，你也太猛了，程程你们谁要来接着打么？”那姑娘朝坐在板凳上的小圆周道。这也是个湘妹纸，说起话来跟小圆周一样带了点口音，“Y”音总是发不清楚，咋一听挺像“L”的。比如，唤莹莹，总会唤成是玲玲。

　　小圆周刚下场不久，刚又怼了一通太阳雨，这会儿还喘着。况且，她也没那么喜欢打乒乓球，打得也不好，就不去献丑了。
　　她转头看看安静的何闰月：“猫猫，你去呗，你坐着也挺无聊的，这场上的四个人估计有得打了。”
　　群里活动的惯例，只要是来参加了活动的，不管上没上场打，都是要A费用的。这妹纸这么老实巴交的，刚刚有机会上场，还把机会给让了出去，她看着都有点着急。

　　“我打得不好！”何闰月笑着冲小圆周道。
　　答话的却是韦其屿。
　　“没事儿啊，大家都是随便玩玩。”
　　小圆周看一眼屿子，也冲何闰月点头。

　　何闰月犹豫了两秒才起身。
　　其实，她小学的时候也是有玩过乒乓球的。那时候球技也还尚可，还被体育老师夸奖过，跟人抢乒乓球台谁赢台子归谁时，她也没在怕的。
　　只是经年累月，她鲜少再碰球拍了，技术也难免稀松。况且，是在屿子的对面，她想想就有点局促。加上他刚才抽球如疾风的样子，她也是见识过的了。

　　尽管负担满满，球拍也已经被刚才跟屿子对打的那个姑娘放到她手上了。
　　何闰月硬着头皮上，拿了球拍在手中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还是老实的用了竖拍，微微喘着气等着屿子发球过来。
　　说实在的，这比她第一次单独带国外的客户去逛辅料市场，一直忐忑害怕，不知道要跟人聊些什么那时，还要紧张一些。膀胱微微发了下胀，一股尿意窜上来。她这个一紧张就想上厕所的毛病，发作得可真是时候啊。

　　韦其屿说跟她随便玩玩儿，就果真是在跟她随便玩玩儿。
　　发的球都是轻轻推过她的台面，完全没有刚才跟那个不认识的姑娘打球时，那么凌厉。也不会再使出那些险招去钓她的球，更加不会大力的去扣她的球。
　　两人像两个初玩者一般，有气无力的推着球，你一来我一去的，一个球倒也能推出好几个回合来。
　　但他放水太过，何闰月怎么能没有察觉？
　　这样玩，他又有什么意思？
　　一旦心不在焉，她就开始接不住球了。在见屿子连续跑去捡了五六个球以后，何闰月终于是放弃了。

　　“算了，我太菜了，你跟他们玩吧，我去上厕所。”何闰月冲屿子笑道，将球拍搁在台上，又冲身后的长椅上喊了一声，“谁喜欢玩乒乓球的，来接力了。”
　　“嗯，我来！”已经下场的耳朵，喝下一口水，急急的盖了瓶盖，将水瓶往椅子上随手一搁，就奔过来。

　　耳朵这性格也挺好。
　　风风火火的，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他三七二十一也不拘礼顾忌那许多，先发了声再说。她一张脸肉嘟嘟的，笑起来没心没肺，说话做事无比爽朗，就跟一个贪玩的心地单纯的小姑娘似的，竟也不让人觉得她争抢惹人厌。若是换一个不同性格的人，大概是要讨人嫌的吧！
　　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样的姑娘！何闰月多羡慕耳朵这性格！更羡慕能让她无忧无虑天天逛淘宝的家庭氛围。
　　据耳朵说，她叔叔为了鼓励她学车体恤她一个女孩子在外也不容易，早已经跟她定下承诺，只要她有出息买车，他就给她五万资助。

　　而何闰月反观自己家，自打她出来工作，家里的伯伯就总觉得她一个大学出来的，就铁定挣得多，动不动就来找她借钱。过年回家总是各种跟她旁敲侧击，想知道她给了自己爸妈多少零花钱。家里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独自一人在异乡，到底过得如不如意，顺不顺遂。
　　这还不算，她爸妈老了老了，40多岁还冒着生命危险生了个小她20多岁的弟弟。
　　自打那之后，家里的一应亲戚，就一直不厌其烦的给她灌输一个观念——
　　爸妈是她的，弟弟也是她的，她爸妈将她养大供出大学，以后养弟弟，供弟弟上大学娶媳妇的钱，都得由她来负责挣。

　　何闰月打小就听惯了长辈的话，习惯了服从，那种要求一遍遍听得多了，还颇有强效的洗脑效果。
　　她自己真就禁不住常常会算，等她弟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她爸妈也已经60多了。两个人都是建筑工人，年纪大了再做那些沉重的活计，身体又如何能够吃得消？到时候，真的就是她来承受这份沉重的负担吗？她独自一人，又是否真的能够挑得起这个担子？要挑起这个担子，她每个月得挣多少钱，省吃俭用奋斗多少年，才能堵得上这个窟窿呢？
　　家里的一切都让她想逃，可是，她又能逃到何处去呢？

　　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就在她生病住院期间，看到她自始至终都孤零零一个人的前任，又再得知她家的这些情况，回帝都的学校保研后，跟她打电话发信息说了好几次，说他压力太大了，承受不起她的家庭。
　　两人那时都已经打算要见双方家长了，却渐渐冷下来，最后以他劈腿彻底告吹。

　　恨他吧，觉得他要分手尽可以早一些摊牌说清楚，可以用一个更好的方式。
　　但他，卑劣的却没有。
　　她本可以理解前任的，自己的家庭自己都觉得承受不起，更何况是别人。但他偏偏选了这条让她最受打击的路。
　　在分手后又藕断丝连的不断纠缠中，又当她是鸡肋空闲时消遣叙叙旧。总跟她念叨着“我们本来可以的，我本来都要带你去见我家里人的了，但是……”让她因为自己的家庭而不断陷入自卑自责之中。伤疤好了一点又撕开，好了一点又撕开……如此反反复复得不到彻底的康复痊愈。
　　感情里，尽管会害怕分离，但一旦面对分离，也能渐渐明白一切能挨得过去。最怕的却还是不能好好说分手，让人心存遗憾舍不得断开，伤人又伤己。

　　不是自打那时候就已经对感情不报任何希望了吗？何闰月上完厕所回来，看着跟耳朵打着球的屿子。
　　他笑得多开心啊，哈哈哈哈的，声音爽快而清脆，笑起来面容是那么舒展，很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发球的间隙笑着看了她的方向一眼，何闰月便情不自禁往身后退了半步，她突然有些胆怯。

　　屿子家有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姐姐，他是唯一的儿子，想必家里也不用他操什么心的。他本该万事一身轻，若是真的遇到她跟她有点什么，那他……
　　她不敢想，她是不是不该抱有这种妄想呢？她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资格，对任何人存有这种期待呢？

　　自打上了个厕所回来，韦其屿就发现何闰月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坐板凳帮人看包，两眼有些空洞的看着球场，眼睛也不跟着球飞走的方向转动，即使转动了也是慢两个拍的。
　　好不容易被耳朵拉着上了两次场，打得也都懒洋洋的，挥舞球拍的胳膊显得很是无力，跑跳也十分不得劲儿，看起来似乎是累了。
　　韦其屿抬腕看看手表，竟然已经一点多了。

　　“打完这一场我们就去吃饭吧！太晚了，估计都饿了。”韦其屿下场，让小圆周换上来后冲大家说。
　　“好呀好呀，我是真的有点饿了。”耳朵正跟旁边的妹纸推荐一条好穿的牛仔裤，听到韦其屿说话，立即应声。
　　大家都习惯了，耳朵只要是听到去吃东西，不管在做什么，都是一百个赞成，第一个应和的。
　　其余人也都没有意见，一场比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结束之后，一群人收拾了东西就往订好的要吃的饭店走去。

　　到了饭店，刚才从球馆出来没来得及去解决身体内存的人，一窝蜂的挤去厕所。
　　韦其屿等了等，一方面是礼让，一方面是想占得先机先选座位，等大家去了之后才去。他原本的座位是在何闰月身边的，等他再回来，他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上了旭少。而他，只得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神色如常的在何闰月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众人噼噼啪啪的拆餐具，用茶水清洗着自己的碗筷。就在丁丁冬冬瓷碗碰撞发出的声音里，韦其屿瞄到常旭偏头看向何闰月，并跟她搭话。
　　“别说，这么仔细一看，你还真是短发好看点。”那语气亲昵熟络得有些欠扁。
　　韦其屿“啪”的丢下手里的勺子，趁着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那条白色筷子的包装袋的空隙，努力调整让自己恢复正常。
　　再起身时，他学着刚才所见的何闰月的样子，想要将碗边的透明包装袋卷成个小卷，用装了筷子的白色包装条绕两圈打个结系起来。但，绕了一圈，想是他用力太猛，包装条直接从中间断掉。他气得学着在座的他人，胡乱团成一团，将垃圾丢进桌子正中的那个废水盆里。

　　何闰月皱着眉头并不理会常旭的话，她只顾看着桌子正中那个废水盆。
　　那些筷子包装条正横七竖八的躺着，透明袋子也因为太轻，浮力太大，从水里冒出来顶出了个尖尖的小山。而盆的周围，也滴滴答答的落下好多废水。整个桌面看起来，是乱而且脏兮兮的，她有种想要掏出纸巾来擦一擦的冲动。
　　但她极力忍住了，这个带了让人误会嫌脏，不讨喜的矫情动作。

　　好在，饭店动作很迅速，很快端了个坦口大锅子上来，将那脏乱的东西端走，放上锅子盖住了。而身边的人，因为等着要吃，也并没再找她搭什么话。
　　只是，大家都吃得热火朝天，身边这人又开始作妖，捞起漏勺勺了一整勺子鱼肉夹白贝和虾，一声不响地往她碗里倒。
　　“谢谢，你自己吃吧，不用帮我勺。”何闰月依礼客气了一句。
　　“你跟我还客气啥，咱俩什么关系？”常旭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桌上人顿时鸦雀无声，除了只对吃的感兴趣的耳朵，还有没眼看的韦其屿，以及嫌弃自己对面坐着太阳雨的小圆周以外，余下八卦的人都一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不吐不快的表情，跟自己对面坐的人互换了个眼神。

　　何闰月闷头解决那一碗让她味同嚼蜡的鱼虾贝，压根就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表情。
　　鱼味道还可以，虾嘛，她间歇性过敏，平时几乎不碰，贝嘛，他们内陆的人，平常餐桌上是很少见的。她以前没碰过，这会儿被逼着放进嘴里，只觉淡淡的，肉还那么少，运气不好还能吃出一两粒沙子。品不出旁人所说的那种满口飘香的鲜味来，没什么好吃的，她更加没有了食欲。
　　一餐饭下来，她因为常旭给勺的虾吃得提心吊胆，胃口平平并不太开心。完事儿A完了账单，拒绝了他们接下来的桌游安排和晚餐，她便迅速离开了。

　　身后，常旭愣愣地盯着何闰月的背影出了下神。
　　回想她今天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冷淡异常的态度，他知道，自己在何闰月那儿，是彻底的没戏了。
　　失落回身，看到屿子，碰到屿子刚从那道离去的背影身上收回的视线，他忍不住撇了下嘴，沉了脸。
　　以他多年来的经验来看，这人绝对是对何闰月有点意思的，至少是已经开始注意了。还以为有多清高，还不是跟他一样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有本事，这人就一直清高端到底啊！

　　很快进到地铁站的何闰月，看着亮着大灯即将驶入站台的列车，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真的对常旭这个人的行为，表示十分迷惑，他到底为何总是要故作很熟，说些暧昧的话？他到底是想让人知道那晚的丢脸事儿，还是不想呢？
　　何闰月随着乱七八糟的队伍踏进列车，刚进门，身上的斜挎包被人刮得扯了一下，她没好气的回头看了那肇事者一眼。那胖胖的中年男人也看了她一眼，瞪了瞪她，还用胳膊肘大力的推了她一把，跟着钻进她身后那节车厢的人群里了。
　　何闰月无语望天花板，心里堵着的那团东西，怕是发一场大洪水也冲不开一个口子来。

　　迄今为止，她遇到的所有事情，竟好似全都无解。
　　人生真的何其艰难，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老天在设计她人生的时候，就压根没给她准备一个好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