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奇妙物语》明雪『倾城之恋』

3、3

　　中午时分，男生们总喜欢拿四张课桌拼在一起，围坐着一起边聊天边吃便当，也毫不忌惮的将筷子探到别人的便盒里夹一块美味的肉食。
　　今天中午也不例外。

　　就算满嘴塞满了饭菜，也不忘聊侃着怎样的足球怎样的篮球怎样的□□怎样的御宅。沾着饭粒的筷子也一并用上，在空中画出凌乱的线作夸张的修饰。

　　明宇埋着头，用筷子轻戳着米饭。很快明宇妈妈的作品被他捣鼓得支离破碎。

　　刘海覆住了微皱的眉头。

　　“我说，为了买限定画集这个月的零花钱都被花光了，美光又要过生日了，真麻烦啊……”

　　一直被嘲笑找不着女朋友的学生甲，此时抓着后脑勺的头发为女朋友迫在眉睫的生日焦虑着。

　　“我上次买的那本书被老妈缴了，都是因为晚上在被窝里看得太用功，居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该死！”

　　一直乐衷于收集漫画的学生乙，为他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两个月零花钱的代价。

　　谈笑风生，熙熙攘攘。

　　…………
　　…………
　　…………
　　…………

　　“我说，你们相信…………有樱猫吗？”
　　停止继续糟蹋粮食的明宇，抬起双眼望向自己的伙伴。下巴微抬，抛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放下筷子的学生甲一推眼镜，“怎么可能有粉色的猫……。”

　　“可能是你看走眼了吧！”学生乙拍拍明宇的肩膀，“那只猫的脸上……是不是长着猿渡教头的五官？”
　　“说不定是樱花花瓣在运动中构成的类似猫的形状吧……”学生甲边盖上便当，边说。

　　甲乙丙在听完明宇的讲述后，都一笑置之。

　　“但是我看见了，那只猫在诚的桌椅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跳出了窗户，迈到二楼去了。”明宇反驳着。“而且因为我不用功读书，视力还好，怎么也不会看花眼啦！”

　　大家都看着明宇，耸耸肩。

　　而这样的闲聊性质的谈话是注定得不到结果的。

　　男生们各自收拾了便当盒后，就把桌子分开，推归位，移回凳子。

　　明宇自己结束了那个在很多人看来都显得愚蠢的问题后，本来想着邀约着大家去打一回合的篮球。结果学生甲却突然插过来，攀住了明宇的肩膀。

　　表情是意外的严肃。让明宇也分外讶然。

　　“我说，明宇……那个……”

　　“哈？”

　　“我觉得，那只猫，会不会是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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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在短暂顿住后，大家爆发出一阵爆笑。

　　“好歹，那是这些年三流漫画都不用了的桥段了……”

　　学生甲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尴尬的推了推眼镜。

　　上完课的明宇，正推着自行车向校门外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妈妈托付他到裁缝店里取衣服的任务。

　　校园里的广播站循环放着歌，是很古老的歌谣，缓慢而温柔的唱着樱花。

　　明宇就在樱花树下，骑上自行车车，在微弱的犹豫后，启动了自行车。

　　古老的西洋楼。
　　斑驳墙体上一层又一层的绿意。
　　品种平常的青树。
　　由线牵出的一只灯泡。
　　……光线，非常忧伤。

　　在千万层少女的粉色蕾丝，或者儿童颜色鲜艳的小上衣，或者年轻女郎冀求时髦的翩翩裙带，或者老爷爷爱穿的舒适的棉褂和婆婆们上世纪的淡蓝色百褶裙中，垂下来的简陋灯光，照亮了窗台前寂落的木桌。

　　去年夏天。前年夏天。在记忆里的很多夏天。

　　把车溜到裁缝店门口。

　　夏日的盛大的光，照着窗户上的玻璃。

　　窗前的窗帘在微微浮动。

　　如果把乳白色的窗帘拂开的话，会看见为妈妈守店的少年。

　　穿着凉快的白背心，被抵着咝咝旋转的电风扇。

　　发丝浮动。

　　停下手中做暑假作业的笔，微微一笑。

　　光影分布下，少年年轻的脸。

　　撕掉标签的水瓶底四脚朝天的仰卧着的几只金龟子。隔壁小卖部出售的玻璃瓶装可乐。冒着咝咝冷气的冰棍渐渐融化，滴滴答答在作业本上染出一片潮湿。

　　夏之物语，无限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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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明宇乖乖的坐在诚妈妈的客厅里。发型憔悴的诚妈妈问他要喝什么，茶还是可乐。
　　明宇说，可乐吧。

　　诚妈妈终于还是微笑了，说着。
　　“你们年轻人总喜欢喝这样的碳酸饮料吧。诚也是。”

　　冰箱里镇着的易拉罐带出一团咝咝的白雾。

　　诚妈妈用围裙擦试着易拉罐上的水珠，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她一起去超市买下一打易拉罐的情形。

　　在回家路上还帮她拎购物袋，连夏季校服上的汗渍都还非常鲜明。
　　少年的背影。

　　被光拉得陡长。消失成一线。

　　诚妈妈把易拉罐推给明宇，明宇的手指拢着冰凉的圆柱体，于是手指也一阵凉。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裤线。

　　本来是打算取了妈妈的衣服就走的，不想打扰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诚家。可是诚妈妈却邀请明宇到家里去作客，没有盛情，可是明宇也推托不了。

　　随着诚妈妈走入玄关，脱下鞋子，明宇还想着说些“节哀顺变”的安慰的话，可是喉咙里却仿佛梗着核桃，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于是就成了这样。
　　明宇忌坐在竹席上，诚妈妈打开了电风扇，招待了饮料。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明宇用余光看着诚家的狭窄的居室。诚妈妈垂着头，没有打理的零乱头发从脑后的塑料夹中漏出，几绺滑过脸庞，从红红的眼眶旁。

　　就在居室中央的柜台上，凝重的像框中嵌着少年浅笑的脸。

　　过大的眼睛因为笑起来眼尾出现了花一样的褶皱。

　　刘海从浅眉上掠过。

　　姣好的少年诚，最终成了一个传说。

　　“从小我就对他说，男孩子不能轻易哭……所以打棒球的时候摔断了腿，去看医生的时候，尽管疼得眼睛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可是他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每次外出的时候，都是哥哥帮我看得店……”
　　“而且帮忙穿针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妹妹最喜欢的舞鞋是诚送的……。”
　　“哥哥最喜欢小动物了，他曾养过一只小白兔，不敢让我知道，就养在鞋盒里，藏在花园，每天去花园浇水的时候就去照顾它……”
　　“小时候去看樱花，妹妹闹脾气，不肯去，诚从来都是乖乖的，穿上了和服……”
　　“店老板搞错了，送来了女孩子的和服。鹅黄色的底子，上面印着浅绿色的蜻蜓那样的款式……不过哥哥还是穿上了，索性带上了假头发，扮成女孩子，头发梳成了很紧的小髻子，上面也系着小丝带……”
　　“哥哥急着去追樱花，跑得木屐都落了一支……”
　　“哥哥采了一支花，用丝带系着，送给了发脾气的妹妹……”
　　“哥哥喜欢海唷……”
　　“国小结业的时候，大家写下愿望，别家的小孩都想当医生，当建筑家，只有哥哥，写要去夏威夷的海滩上去卖彩绘冲浪板……是很没志气吧，真叫人哭笑不得啊。”
　　“哥哥问我喜不喜欢海，哥哥说以后要努力卖冲浪板，然后在夏威夷给我买花园……”

　　当明宇闭着眼躺上床时，脑际中还在嗡嗡嗡的回旋着诚妈妈的声音。
　　边说话边啜泣的母亲，不顾狼狈的用衣袖擦着眼泪。
　　在一旁安静倾听的客人，忍不住抽出纸巾安慰悲伤的母亲。
　　却发现……

　　自己也是满脸泪水。

　　第一次哭。
　　是在出生的时候。
　　打开肺部，放声啼哭。

　　第二次哭。
　　是为了在散步途中倒下就再也没能起来的爱犬。
　　眼泪濡湿了闭着眼睛的老狗的毛。

　　第三次哭。
　　是从老家离开，来到绵津的时候。
　　坐在妈妈身上，探出车窗，看到了来送别的爷爷奶奶。眼泪随启动的车轮，和身后的黄烟一起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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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次哭。
　　是坐在别人的居室里。笨头笨脑说不出安慰，双手紧紧拢着早已被体温染得湿漉漉的易拉罐。旋转的人造风把头发吹起又拂下。
　　为了名叫“诚”的人，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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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宇没有盖被子，也没有熄灯。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在大哭之后无法平息。
　　“笃笃笃……”

　　那样的声音。

　　无法思考任何关于下午突如其来的哭泣的细节。明宇缓慢的闭上眼睛。
　　光线被隔绝在外。

　　那些从没有放在心上的细枝末节。
　　缓缓在眼中如同幻灯片一样循环播放。

　　已经流淌而去的时光，被打上了如同老照片的铜黄色记忆光线。

　　数学考试时视线努力越过他的肩膀。
　　还记得那时他头发的边缘蹭着的肩线。

　　纷纭的粉色花瓣，不断的落进他的衣褶的那一瞬间。

　　明明已经扫拢到一堆的落花，又重新纷飞起来。

　　点缀着少年的眉眼。

　　还有值日里踮着脚擦着黑板的少年。

　　粉笔灰不断簌簌抖落在肩上。

　　钻入眼睛里。

　　让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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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一双猫的眼睛微微停留，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少年。
　　倏地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