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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月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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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街上,只有月白、青绿两道身影。
李隆基在前,洛歌在后。
李隆基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紧随自己的洛歌道:“洛歌,你可能猜到伯父问了我什么吗?”
“哼。”洛歌漫不经心的冷笑了一声:“你那伯父定是奇怪你一个堂堂临淄王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而且,这个人还是刺杀过自己的人。”
“嗯。”李隆基微微颌首,表示赞许。“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这是你叔侄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妄下绯言。”洛歌低头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猜,你肯定对你的伯父撒了个谎!”
“是。”李隆基看着她闪亮的眼睛轻轻一笑:“我说你是我朋友,刺杀他只是个误会。”
“哦。”洛歌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皱眉对着他说道:“李隆基,你们李家是不是真是阴盛阳衰!先是武瞾夺了政权做了皇帝。你没看见吗?庐陵王妃的气势远在庐陵王之上,甚至,庐陵王妃完全可以直接左右庐陵王的思想。”
“我知道。”李隆基微微皱眉。
洛歌轻轻一笑,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回头笑道:“你们李家可别再出第二个阿武子了!”
翌日,天气晴朗。
洛歌坐在樟树下悠闲品茗。风吹树叶,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
远远的,穿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她不禁睁开眼警觉的看去。
李裹儿一袭粉裙,手提食盒,正三步一停的慢慢朝她走来,脸上还挂着看似温婉的笑容。
洛歌皱起双眉,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哎……洛公子!等等!”李裹儿奔过来,一把拉住了洛歌的胳膊。
“放开!”她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眼中杀机浮现。
李裹儿被吓得连忙放开了手。随即,她又满脸笑容:“洛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尝尝!”
洛歌看着她,满脸的不耐烦。
“不用尝了,你放这儿吧!”
“洛公子,你尝尝看嘛!”李裹儿一脸“你不尝我不走的表情”。
洛歌没有办法,她毕竟是李隆基的堂妹,她只好无奈的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蜜饯梨片,浅浅的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李裹儿睁大了一双眸子紧张的看着她。
洛歌蹙紧双眉,将手中剩下的蜜饯梨片用力的掷在了地上。她回头对着李裹儿轻轻一笑:“忘记告诉你了,我最讨厌吃梨子!”说完,她竟踏着那被掷在地上的糕点大步离开。留下李裹儿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从未!从未有一个男子敢这样对她!她气愤之余竟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她,一定要征服他!
用尽一切办法,要他臣服于自己!
夜深人静。
冷月立于中天,月光洒在地上,如千年积淀的寒霜。
拾级而上,洛歌手执玉笛,脸上流露出来浓重的悲伤与沉重的思念。
湖面一片黑色。月倒映在此,风拂过,月影模糊。
她呆呆的看着湖面心底一片荒凉。
现在已是四更了。刚才,她梦见了她的十三哥哥。
他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风吹起他的青丝和白衣,粉色的荞花围绕着他跳着美丽的舞蹈。
她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他轻轻唤道:“阿洛,来!来陪我一起看荞花飞舞。”他微笑着,朝她伸出了修长的右手。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措辞的不对劲,只一个劲的流泪。
“你哭什么啊?阿洛,你不是最坚强的吗?”十三困惑的偏着头看着她。
“是!是!歌儿最坚强!歌儿最坚强!歌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可是却引来更多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紧紧的搂住他抽噎着:“可是……可是歌儿怕……怕十三哥哥离开歌儿啊!”
十三的身体一顿,他凄苦的笑了起来,眼中满是银白色的温柔。他怜惜的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傻孩子,十三哥哥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永远不会了。”
“真的吗?”她惊喜的从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
“嗯。”
得到了他的肯定,她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雀跃了起来。
一阵狂风刮过。
他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形状,变得模糊不清。
她惊慌的伸手想要在抱住他。可是,抱住的却只是一阵清风。
她的十三哥哥竟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她惊愕而又挫败的跪倒在地,大声嚎啕了起来。
天空中,浮云几朵,好似十三微笑时温润俊逸的脸庞。
夜风刮过,带着破晓前露珠微湿的香气。
她打了个寒战,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干。
她举起笛子,开始吹起了《长相思》。
笛声曼妙飞扬,孤独而又凄凉。
“晓风别残月,年年柳色新。执笛吟相思,与君长分离。”她放下笛子,凄苦一笑,又喃喃道:“执笛吟相思……与君长分离……长分离。”
“长分离?你在相思何人?”蓦的,一道深沉的声音忽然想起。
她猛地回头。
苍白的月光下,李隆基的黑眸与夜色完全融在了一起。他英俊的脸上竟也挂着淡淡的忧伤。
她抬起头看着他,轻轻的摇头:“不!我并没有相思。”
“是吗?”她看着她的脸,轻轻一笑:“你忧伤的双眸和脸上的泪痕正在告诉我,你在骗我。”
“你呢?你可会去相思一个人?”她有意岔开话题。
“我?我不是不去相思,而是不敢相思。思念如流沙,越刻意握紧,也就是越可以忘记,你记起来的会越多。曾经,那个人给你的幸福和美好,会变成心上最大的伤痛。你,明白吗?”
她看着他忧伤的双眼,轻轻颌首。
“所以,洛歌。不要去习惯相思。这只会陷你于万劫不复的痛苦境地。”他说完这句话,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的沧桑感,越发凝重。
“你在相思谁?”
“我的母亲,在我九岁时死去的母亲。”他说到这里,黑眸之中竟慢慢浸上了一层恨意。“我的母亲和刘母妃全都是被武瞾身边的宠婢韦团儿陷害而死,至今尸骨也不知被埋在了大明宫的哪个角落、所以,我恨!”
她呆呆的看着他,忽然抬手搭在了他消瘦的肩上。他有些困惑的回头看着她。
“李隆基,我们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恨并相思着。”她说完,转身离开湖面。
“洛歌,杀手不需要相思。”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眸中重覆上一层千年不破的寒冷。
“我知道,还有,请你转告你那堂妹,别再来烦我!”
沿着护城河往上,一路风光旖旎。
有白衣人立于船头,跳目远方。嘴角噙上一丝淡然的笑容。她复又坐在船头。低头看着河面上。一根根墨绿的水草随着水流的波动而跳着曼妙的舞蹈。她掳起袖子,纤纤玉指拨弄河水。那细细的波痕泛着太阳金色的光芒,一圈一圈的向外漾去。
凉凉的河水,自她的指缝中流出。她的脸,倒映在河面上,模模糊糊,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公子啊,已快到头了,公子到底想去哪里?”船那头约莫四十岁上下的船家满脸是笑的看着正在弄水的她。
她慢吞吞的抬起头,看着那船家道:“嗯。唉!这房州城不过尔尔,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哎!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听她说房州城甚是无聊,那船家立马就急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不仅啧啧称赞了起来。
他自认阅人无数,但他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英俊的少年郎!他想着忽然一笑:“公子,这房州城内有一个地方,是想你这样的翩翩公子必去的地方。”
“哦?哪里?”
“风月阁。”
风月阁外,洛歌不禁摇头苦笑。
风月风月,风花雪月。
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这风月阁是个妓馆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风月阁的招牌,准备离开。
这时——
“公子,既然都到了门口了,为何不进去呢?”一个身着淡黄襦裙的风尘女子,看见洛歌先是一愣却又立马巧笑着攀在了她的身上。“公子,风月阁是个好地方呢!郁兰一定会将公子伺候的逍遥赛神仙呢!”
洛歌蹙紧双眉,刚要示剑发作,却见一个身着粉衫的小小身影偷偷摸摸的溜了进去。
洛歌的双眼倏然放亮!
她忽然笑了起来,魅惑的看了一眼身边浓妆艳抹的郁兰,连忙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往风月阁内走去。
整个风月阁都弥漫着一股叫做醉生梦死的颓靡味道。形形色色的嫖客妓女,脸上挂着的,都是一种飘飘然赛似神仙的逍遥笑容。
数十道惊羡的目光朝着洛歌的方向投了过来。周围有人在低低的议论着。洛歌偶尔一瞥,惊起数朵绯红。
此时的郁兰更是格外的得意。想她在这风月阁,貌,算不上顶好。艺,也只能排倒数几位。可是,她今天却钓到了一条大鱼!身边这位公子,样貌可以惊为天人!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凡的尊贵之感!
今夜,众姐妹不知道会有多么的羡慕她!
洛歌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根本就没有发现进门前的那个小小身影。
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诸位,诸位。且听我百花妈妈说一句。今日是我们风月阁舞姬之王的评选日。诸位手中都有一枚玉珠。倘若看上了哪位姑娘,认为她对这舞姬之王的称号当之无愧的话,就把您手中的玉珠抛给她。到时,得玉珠最多的姑娘便是我风月阁的舞姬之王!”百花顿了顿,故意卖起了关子。
“百花妈妈,这总不能评个什么舞姬之王就了事吧!”
“是啊!百花妈妈,我们可是一点甜头也没有啊!”
台下有人起哄。
“怎么没有!”百花笑嗔道:“我风月阁何时会让诸位吃亏呢?但凡大家看中的那位姑娘,只要她愿意……这共度春宵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嘛!”百花说完,故意将羽扇掩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了!舞姬之王的评选现在开始!”
百花话音刚落,一阵异域的胡笳之声忽然响起,接着有是一阵鼓点的击打声。灯火暗处,一团火焰正慢慢的向台上移来。那女子红纱掩面,只露出一双十分魅惑人心的眸子。她的舞姿随着鼓点的起伏跌落而变化万千。她的手上戴着数十只金银相间的手环,脚上亦戴着五六串金色的小铃铛。那些小铃铛随着她的舞步,发出一阵热情而又欢快的“铃铃”声,好不悦耳!
洛歌身旁,郁兰撇了撇嘴,她四下看看,发现不少人都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台上。
一群无知的男人,只知道去欣赏放荡□□的舞蹈!她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洛歌,她正抱剑仰面,紧合双眼闭目养神。她看着她的脸,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好美的一张脸啊!比风月阁头牌名妓风柳柳的脸还要美上十倍!啊不,是百倍!
她郁兰果然没有看错人啊。身边这位洛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情趣高雅的人,她才不会像其他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样,只喜欢那种不要脸的放荡调调呢!
大约三盏茶的功夫,喧闹声忽然停止。
洛歌有些困惑的睁开了双眼。台上,灯火明亮。台左角有布衣之人席地而坐,双手抚琴,有风穿堂而过,吹起他乌黑墨丝,他眼神迷离的看着琴弦,修长的手指在琴面上来回拨弄。
琴声淙淙,似泣似诉。
风忽然刮起一阵白色的花语,迷乱了所有看客的双眼。
影影绰绰的,似有一抹淡紫色的人影在中舞蹈。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倾筐暨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那女子手甩长袖,半遮半掩,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她的歌声清丽而忧伤,似一个正在苦苦等待别人追求的女子,内心深处对情感的寄托的欲求表现的毫不做作。
她一旋身,水袖翩飞,包围了她舞动的身体。
洛歌眯起了双眼。
电光火石间,一道哀伤的幽光与她凌厉的目光撞击在了一起。
洛歌猛然偏首,台上黑暗处,隐隐有光闪跃,似一对眸子,一对明亮而又美丽的眸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好!”不知何时,身边有人拍手叫好。洛歌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女子已跳完舞,正与那琴师垂首站立在一旁。
“姑娘舞姿曼妙。若风拂柳,若蝶恋花。好舞!好乐!这舞姬之王非你莫属!”
好熟悉的声音!洛歌不禁侧首看去,李隆基一身青衫,立于人群中,拍手称赞,但脸上却无一丝波动。
“你!你……”洛歌不禁哑然,他怎么也在这里。
李隆基闻声偏头看着她,黑眸中浸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嗯!好!好舞!好乐!”洛歌站起身来,拍手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奴家柏艺,见过公子!”身着淡紫襦裙的柏艺走到台前冲着洛歌便是盈盈一拜。
洛歌的目光越过她,重新投在了舞台的黑暗处,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
“公子在看什么?”柏艺抬起头,脸色不禁变了变。
她冷笑了一下,这柏艺的声音,果然……
“百花妈妈,这柏艺姑娘,在下以为是今晚的舞姬之王!”洛歌掉头,冲着台角的百花露出了一丝魅惑的笑容。
有风吹来,她倏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双眸美而亮的妖异。明亮的灯火照在她倾国倾城的脸上,她抬起手,掌中放着一枚硕大圆润的稀世南海夜明珠。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连出身皇家的李隆基也微微惊愕了一下。身边,郁兰更是惊诧的几欲昏去。
“百花妈妈,怎样?这郁兰姑娘够不够格当上这舞姬之王?”
“够……够……够格!够格!当然够格!”百花惊得语无伦次,但她又立马恢复了笑脸,一路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她抬起头看了看淡笑的洛歌,狠狠的咽了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她掌中取过夜明珠。
台上,柏艺亦是又惊又喜。
她蓦然回首,身后的布衣琴师早已不见了踪影。
“柏艺姑娘,不知柏艺姑娘愿不愿意与在下共度良宵。”洛歌跳上台立在了柏艺的面前。
“我……我……”
“柏艺!哎呀!这位公子,柏艺……柏艺只是太过惊喜了!柏艺!还不快快答应?”百花站在柏艺的面前,神情比谁都要着急。
“是。奴家谢过公子。”柏艺比起百花反倒镇定了许多。
“小红,快!服侍公子与柏艺姑娘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