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成秋色》风惟西

6、月下美人蕉 独影共夕照

　　雨中的青石板，发出古旧的绿色，她伸出手去，凭任细细的雨丝垂落在她的手上，凉沁沁的。那凉，一直凉到她的心里去。坐着马车，车轱辘压过石板，发出粼粼的声响。这马车华美而高贵。路旁有行人悄声议论：“诶！你知道么，那就是代王今年献给皇上的舞姬，听说，里面有一个，原来是代王的贴身侍女，美貌无双，玲珑剔透，才貌双全，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呢。”“咦？代王还真是大方，若是我有这么一个小美人儿陪着，宁死也不会献出去啊”“你傻啊，代王这是为求自保，你不知道赵王如意已是死了么？”“怎么？不是病死的么？”“那是对外的说法，依我看，八成是被吕后害死的”“小声点”“知道”

　　她身着一身舞衣，明亮的大红色，衬得她面色更是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环视一周，车里坐的，全部是薄姬精挑细选选出来献给皇上的美女。而护送他们去关中的，正是原本教她习舞的老师。她自嘲的一笑，送她进宫这念头，夫人怕是早都有了吧。

　　马车走了两日，到了关中城郊的驿站，那老师唤她们下车，一群女子嘻嘻哈哈的便下了车，只有她在最后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下来，那老师看了她许久，不觉垂头叹息。明天便要进宫，今天，是进宫前最后的自由。房间里其他的女孩都已经睡了，面上都带着笑容，定是做了一个绮丽的梦吧。她在自己的床上抱膝坐着，她的床正对着月亮，这夜的月光，还是那样的清亮，却也令她不觉想起，每至月色清亮之时，王爷便会在月下为她舞剑，她则在旁弹一曲《玄令》，伴着那奇峻的剑势，丝丝入扣，畅快淋漓。那样的夜晚，多好。犹如坠入记忆的漩涡，再也不愿出来：王爷会在舞完剑后，对着她温柔的一笑，眼神是极致的温暖。她曾经想过，就这样一直伴着王爷走下去，今生今世，再不分离。如今想来，是多么奢侈而又不切实际的想法啊。

　　月过柳梢头，再难看见，她不得不披衣出了门，仰头望着那明亮的月亮，王爷现在，还好么？可醒了么？有没有，问起过她？心里一阵自怜，她苦苦压抑，方将这苦涩压下去一二分。不愿辜负这良辰美景，清亮的月色亦是送来了远处竹笛的声音，她不由得踮起脚尖，伴着那竹笛的旋律，随心跳起了舞蹈，满心的沉醉。待到那竹笛声戛然而止，她方停下舞步，再看时，已是月过中天。明天还要进宫的，王爷的平安还掌握在她的手中，这不可大意的。她这般想着，回到了屋子。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熟睡。不知什么时候，倒真是睡着了，却是做了一个五彩的梦，梦中满满的全是童年生活的碎片，彩色的，有满天飞落的桃花，有粉装的小小的她，还有那令她日夜牵挂的小小的王爷，都是七八岁的模样。那时的她，梳着长长的大辫子，每天小王爷都会起的很早，去花园里为她摘刚刚绽放的花朵，花瓣上还沾着露珠。然后会簪在她的辫梢上，俏生生的。那时的他们，多好啊。每日的相依相伴，从未分离。

　　阳光丝丝透过窗楹，面上一片冰凉。舞女们陆陆续续的起床。对着菱花镜，轻贴花黄，螺黛浅描，胭脂淡淡，却别有一番雅致趣味。今天要跳的舞，是“嬛娥怀香”，宽大的水袖，细细的银色的腰带，高竖的飞天髻，如云青丝，斜插碧蝶，那簪子的盈盈碧色让她想起及笄那天碎了的玉梳。又让她不自主的想到王爷。自今天以后，该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了吧。他们的生命怕是再也不会有交集，从此萧郎是路人。真的，就这样，短短交集，然后，匆匆离去？用手捏紧木梳。旁边有舞姬过来催促，马上，就要开始了么？心里一阵彷徨。定了定神，夫人与王爷的希望都还在她的身上，她，绝不可以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