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法爷阿河

1、第一章

　　凌晨，宋毅清还在努力的从混沌进入睡眠时，便被巨大的一声撞门声惊醒。宋毅清虚着眼睛看了看手机，果然，十几个未接来电。他认命地掀开被子，光着脚便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个女人顺势倒了进来，满脸通红口齿不清的嘟囔着什么。宋毅清被女人冲天的酒气熏得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把人拖进家放在沙发上，关好门，转身去烧水煮牛奶。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熟练，让人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女人躺在沙发上，头偏在一边，半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男孩的背影，眼泪就慢慢地淌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
　　宋毅清把冒着热气加了糖的牛奶端到女人身旁，小心的把她扶起来。先是帮女人把头发拢在一起，再拿纸巾擦掉了女人脸上肆意的残妆。
　　“妈，把牛奶喝了。”
　　“嘿嘿，我儿子真好啊，妈喝妈喝。妈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好不好······妈对不起你啊······”
　　宋小玲越说越激动，便开始哽咽起来，断断续续的说着和以往同样的话。
　　“小清啊，妈妈没用啊，妈妈给你丢脸了，我挣的全是不干净的钱啊，妈妈给你磕头好不好，你不要怪我啊······”
　　宋毅清听到这些话，脸色顿时冷了起来。
　　淡淡地说“你他妈又发什么疯。东西给你端过来你要喝不喝，我要睡了。”说罢便起身回到了房间，留下宋小玲一人在客厅中少有地忏悔着她一生的错误。
　　宋毅清回到房间，没有再躺回去，他的睡眠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了，更别说还有客厅中那段段续续的噪音一阵阵的往他脑子里钻。他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今天考试的卷子，企图压下内心汹涌的愤怒。
　　他妈，是个鸡。这个屁大的城里，谁都知道他是鸡的儿子。背负着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声，他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小伙，十七岁了，还有一年，他就成年了。这十七年，他十岁一直在外婆家长大，十岁的时候，外婆死了，这是到现在为止，对他最好的人，尽管也常常打骂他，但童年里少有的温情岁月，也都是和那个老太婆在一起的。他便被宋小玲接到了身边，来到了这个十八线小城市。宋小玲待他不薄，给的钱很多，人几乎不在家，对于少年来说，这种自由真是可遇不可求，这件好事便让宋毅清遇上了。只是近些年，宋小玲老了，尽管还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骨子的风韵尤在，就是双眼中的疲惫不经收敛便常常往出跑，她开始不再乱跑，只是呆在本地安分的做一个固定上下班的鸡。
　　从宋毅清上高中开始，她便换着法子作妖，人一闲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出蹦，正好宋小玲也是那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于是三更半夜喝成鬼再回家成了常事，大多时候是一言不发的躺在沙发里流泪，只是很少会向她儿子道歉，肯承认自己不是东西。
　　宋毅清边做题边听着他妈的哭声从大变小，以为她睡着了时，她又猛地嚎一嗓子。他拿出耳机塞进耳朵，把音乐开到最大，不再理会这些他平淡生活中无关痛痒的无奈。毕竟，明天的考试还是很重要的。下学期整个年级重新分班，考的考前的能进尖子班，进了尖子班，或许他还有希望考上大学，或许他还有希望改变眼下的的所有困境。

　　清晨，在这个城市还没有完全醒来的时候，闹钟总是毫不留情地把需要早起的学生从梦里撕下来。宋毅清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爬在桌子上睡了一夜，直起身后像是被人打了一样，全身都痛的难以忍受，脑袋是混沌的，脚一直麻到了小腿。
　　猛地一站起来，宋毅清像是坐了大摆锤一样，整个视线天旋地转，头也突突的疼。
　　他低声的骂了句：“操”。
　　简单的用清水下了把脸，刷牙速度快的像是要把自己捅死，然后背上书包，拢拢头发便出门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全身从上到下都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脸上细腻又饱满的皮肤都是对不再青春的人的嘲讽。宋毅清在上高中之前一直都很矮，中考完才一米六五，一个暑假过去就像吃了氮肥一样，再加上他开始每天晚上慢跑五公里，人一下长到了一米七八，连着这一年，他又马不停蹄的长到了一米八五，人本身就瘦，继承了宋小玲的那张挑不出毛病的脸，总是宅着也不晒太阳，皮肤白的发光。远远的看着，任何动作都十分的赏心悦目，近看又会被那张脸给闪得不得不服气。
　　这么好的一张皮，按理说追他的人得跟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可是他妈太给他省事了，有个做鸡的妈，怎么都能让那些绿油油的韭菜停止生长。也是因为这个闪亮亮的头衔，他没少被找过麻烦，初中的时候，小孩儿们都介于半懂不懂的那片荒地，所以只要是谁家离婚了，就全是他妈这个鸡的错，然后到了学校也就是他的错。
　　懂事的大孩子心思不纯就专门挑那种愣头愣脑的父母闹离婚的傻子，挑拨离间说是宋毅清他妈当小三从中破坏。这种事情每学期都要换汤不换药的泼在宋毅清身上，总有学习成绩不行却又躁动不安总想搞点事的傻逼点缀在他的生活里。宋毅清那时候个子小，一张清秀逼人的脸和披着苍白的皮的小男孩总是很容易成为被欺凌的对象。
　　然而，宋毅清真的只是看起来好欺负的人而已。
　　跟他外婆长大的那几年，他没少学会怎么跟不要脸的人相处。因为他外婆就挺不要脸的，说她是泼妇都是抬举。
　　初中三年，他就一路打过来，谁找他事他打谁，身边有什么工具用什么。初二的时候被初三的人堵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被打了几耳光后，他拿身后实心的红砖拍在了人家头上。血淌到那个人的嘴角，滴在地上。然后他就这么冷眼看着，没跑也没再动手，只是站在那里，一双漆黑的眼就那么盯着对方。于是没人再找过他麻烦。因为他根本不怕打死谁，但怕被他打死的人可多了。
　　从此，他又多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鸡蛋杀人犯。真是令人不知道从哪开始笑。这么脑残的名字动动头发丝儿也知道是那群肚子里没几个字的混混想出来的。不过，虽然很可笑，但也成功的让本来就没人愿意接近的他变得更加身外无物，说是孤独，倒不如说是被孤立。
　　但这个世界真的是很荒诞的，宋毅清上高中后，身高不再拖后腿了，加之运动让他之前莫名的病态和阴冷气质变成了沉着冷静，高中的孩子都成熟了不少，于是他开始断断续续有了朋友和玩伴，果然全世界的年轻人都摆脱不了美丽□□的诱惑。青春而充满朝气的岁月里，年龄相仿的男孩们一起嬉戏打闹，竟然也能从宋毅清的脸上看到阳光帅气大男孩这几个字。
　　到了如今，宋毅清俨然快长成了大男孩，骨骼张开了，一张脸帅得让女生们都不敢多瞅，宽肩窄腰和极好的头身比让他穿着校服做广播体操都像是在走t台。
　　只是在这个充满年轻荷尔蒙的土地上，随便起一点爱情的火花都会酿成火灾的岁月里，他的青春一直滞后着，他的命运总是拖着半条腿在泥潭里瞎搅和。青黄不接的成绩，努力一下还有希望，放松一下拿个毕业证就去念专科也十分容易。他甚至连迷茫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破烂的家庭和黑得发亮的名声，他觉得这辈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吧。反正，也就这样了。他总是想着要好好学习，也许呢，也许他考上大学就不一样了呢。所以这段时间，他总是心心念念着学习，企图抓住这唯一对于所有中国学生都公平的机会，期盼他的未来能待他稍微公平一些。
　　宋毅清走出小区门，顺手就在门口买了杯豆浆和包子。边走边吃，再腾出脑子复习复习。他小学在比如今这个城市更加偏僻的县城度过，老师的水平就是一个人可以带三门课，大家都十分的“多才多艺”，加之他外婆那种钱比命重的性子，他没有享受过任何小孩被逼去上特长班和课外辅导班的优质童年。初中在校友们的骚扰下，每一科的成绩都完美统一的稀巴烂。考上高中也要感谢当年初三奋发努力一个月的成果，吊在重点班的车尾一学期后，宋毅清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开始启智，学习成绩不紧不慢的逐渐上升。这一次考试，就是看他能不能进入所谓尖子班的唯一机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很乖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