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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空柱 ...

  •   见僵局已解,天纵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宁星野。这小子却是得罪了人也无所谓,仍是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刚才差点抹了西南重将脖子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见他如此,天纵不禁笑起来,敲敲他脑门:“你啊,幸而方才那吕修栾被吓住了,若是他直了脖子,任你下手怎么办?你当真杀了他?却要如何收场呢?”

      少年傲气十足,放下原本嚣张抱在胸前的双臂,小心翼翼在披风拂了拂,将襟边绣着的那片小小莲叶周围的灰尘掸去:“哼,那个孬种,全仗着祖上封荫逞英雄,我谅他也不敢!不过他若真硬气一回,我反倒敬他;总之杀了他,替殿下出气,大不了我再以死谢罪。”

      天纵失笑,真是年少轻狂、无所畏惧。心下却明白,若无宁星野这逞凶一闹,只怕自己这个年纪轻轻又无甚军功的皇子难以压服方才的场面,也就不再多说他。

      ——星河,你这个弟弟,比你当年还要敢胡来,却都是这么豁出去地维护着我。

      迈进大殿,殿内值钱的物件早被先前攻入的西南军洗劫一空。王座上镶嵌的黄金宝石早被刮了去,连椅子腿上贴的金箔丝缕也被抠了个干净。

      天纵站在破败的南墟王座前,心下沉吟。在庆都时便隐隐闻得风传,如今西南军越发跋扈,甚至对朝廷派去的地方官员或是贿赂拉拢、或是打压示威,现下看来,恐怕此言非虚;要及早告知皇兄和父皇,留心注意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大膺军队,哪一支不是骄横自许呢?自立国以来的征战,大膺几乎从未尝过败绩,也难怪众家将领们自信满满、忘了分寸;如今若说还知收敛的,怕只有萧氏一家了。

      宁星野叉着腰,在空荡荡的大殿转了一圈,啧啧叹道:“这西南军搜刮得倒是细致,除了这殿上的铜柱子带不走,其余的都拿走了。若不是殿下来的及时,只怕这座王宫都给拆散拿走了。”

      天纵皱眉叹道:“不知南墟的王室被他们怎么样了?大膺历来攻占他国,皆不辱其主,以礼相待,这才积累了仁义之名。本王瞧着这光景,恐怕南墟王室已是凶多吉少,回去难以向父皇交待。”

      天纵说着,心中不知怎么地忽然冒出个念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同样的事情降临到大膺皇室身上?

      这个念头叫他凭空起了一身冷汗,赶紧甩甩头,将这晦气甩掉。

      宁星野在旁怒气冲冲,踢着墙角:“都怪吕修栾这个坏种!分明是他先攻进梵阿,纵容手下掠劫王宫,传出去却坏了殿下的贤名!”

      天纵稳稳心神,道:“赶紧各处看看去,希望还有的挽救。”

      话虽如此,但他心下明白,并不抱什么希望。

      正往外走,殿上却不知何处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天纵止住脚步,转头看宁星野的反应。后者立即面露警惕之色,手按在刀柄上,整个人绷直,屏息听着动静。

      宁星野护住天纵,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放轻了脚步,猫儿似地行走在殿中,谛听着四面的动静。

      然而刚才那声响却没再出现。

      天纵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见宁星野停下脚步,示意他退后,无声地对殿外的侍卫们招手。门口站着的两人会意,对其余人作了个手势,悄悄近前来将天纵护在中间。只见宁星野忽地拔刀,对着殿上一根铜柱“咣当”击下!

      满殿回声嗡嗡轰鸣,震得人腑脏动摇。

      天纵立即捂了耳朵,上前正要质问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那铜柱却蓦地自内打开了一扇门洞,黑洞洞的柱内扑出一个人影,手持着什么尖利物事直冲自己面门!

      转瞬间,天纵已看清这是一个女子,正待吩咐身边的侍卫们别下杀手,一旁的宁星野早已当机立断,飞起一脚将这女子踢出老远。

      女子闷哼一声,小巧身躯无声滚落在一边,便不再动弹。早有侍卫上前,将那女子抓起来按住。

      原来女子藏身的铜柱是中空的,许是在里面藏身太久闷晕了,她方才不小心弄出了声响,然后便紧张得屏不住呼吸,被宁星野听出了破绽。方才宁星野刀击铜柱,她便知已被发现,只好按动机关跳出来,想要拼死一搏。

      天纵打量着那铜柱,觉得这机关做得甚是巧妙。南墟人大多体格纤细,铜柱中空,刚好能容一人藏身;若是这女子一直坚持到殿内无人看守再偷偷溜出来,倒有完全可能逃过一劫。

      这边宁星野不放心,已将殿上铜柱一根根敲了去,直到确认里面再无藏着人才罢手。

      天纵捂着耳朵,走到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感到面前多了道影子,便抬起头来。面前的膺朝男子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宛如天神下凡,一身白色衣袍、银色轻甲,胸前护心镜是一朵盛开芙蓉形状,花瓣层层叠叠,片片弧线饱满又锐利;他长身玉立,腰带中间的铂金扣环上也雕了朵小小的精美芙蓉。他俯下身,一双清冽凤目露出悲悯之色:“你是南墟王室中人?难怪想和本王同归于尽。”

      手臂上的剧痛使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还是咬着牙保持清醒,狠狠道:“恶魔!你们会遭报应!”

      天纵瞧着她那张娇嫩小脸上沾了尘土,混杂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不由叹了一声,直起身来。看她身上衣饰,应是王室中人;这正殿上的铜柱机关显然是为君王在迫不得已时保命藏身所用,她知晓这个机关,并能在王宫被攻破时躲进来,定是与君王关系亲密之人。

      宁星野敲完了柱子,走过来瞪着她:“南墟王室有这么凶狠的女人?拿了根发钗窜出来就往殿下脸上扎。我脚下留情,只踢断了她的手臂。”

      天纵这才发现,女子的一只手臂被士兵抓着,却不自然地垂下。她疼得咬牙切齿,冷汗直冒,却始终不吭一声。

      倒是个倔强的女子。天纵叹口气,便吩咐找人给她医治,带了宁星野匆匆出了正殿,巡视各处。

      吕氏被训斥后果然乖乖地约束了军士,天纵一路行来,未再见到为非作歹之人,稍感宽慰。走到王宫深处一处宫宇前,隐隐闻得里面哀切哭声,便待走上去查看。

      宁星野心思机警,抢到他前面,推开殿门向里看了一眼,便立即关上门果断拦住他,含糊道:“这里太乱,殿下别看了,属下会查清楚的。”

      天纵一愣,瞧着宁星野神情,便大概猜到里面情景。犹豫一下,终是叹息着退回了脚步。

      南墟国君主不肯投降,亲自领兵迎敌,在流金河一战中失去了踪迹。王宫中留下的女眷们在吕氏攻进时便自尽了大半,剩下的也多遭凌/辱奸/污而死,这一殿内摆的便是她们的遗体,有的人还大睁着美丽的眼睛,瞳仁中却只有临死前的绝望惊恐。

      宁星野乍见此惨象,第一个反应便是拦住天纵,不忍他看了再添烦扰。待晚间回想起那满殿惨景,自己却再难入睡。他性格强悍,但毕竟年少,虽经常听从大哥宁星河传授经验,此番却是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战场。

      这几日见了南墟战场上尸山血海,已经有些头皮发麻;只是想到自己身为天纵近身侍卫之首,万不可跌了份,这才强作镇定。今日见了满殿凌乱摆放着的柔弱女子的尸身,虽只看了一眼,但那情景便不停地在眼前闪现,不是滋味。

      今夜他不当值,躺在临时分给自己的小间里,在榻上烙饼似地翻来覆去。终是烦闷难解,披衣跳下榻来,与天纵门前守卫的侍卫打个招呼,便走出去透气。

      南墟王宫静悄悄的,夜风带来若有若无的阵阵哭声,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或许是这几天南墟土地上杀戮太多,夜空中一轮圆月隐隐泛红,仿佛沾染了血色。

      宁星野绕着天纵居所外的墙根走了一圈,抬头看着这轮血月,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宁统领,睡不踏实么?”有人走过来轻声和他打招呼。

      宁星野仔细一看,是天纵手下随军的医官,名叫洛北,便应道:“洛大哥,你今日辛苦,怎么也没休息?”

      洛北手上吊个烟袋,猛吸两口:“你洛大哥我素爱抽这几口,谁知南墟这地方的烟丝忒有劲头,抽了几口之后竟全然不困,索性不睡了。你要不要尝尝?”

      宁星野推辞道:“小弟不好这个。再说,咱家殿下喜洁,不爱闻见烟草味。”

      洛北笑道:“是了,是了,咱们殿下是天神下凡一般的洁净人物,连每次弹琴之前都要焚好久的香。上次我抽的时候被他撞见,还被斥责了。”

      俩人便靠着墙聊起来,宁星野发起牢骚:“你说咱们大膺要什么没有?非得大老远跑来这南境边角旮旯上抢条河?再往外扩,都要出了中洲了。殿下还专门学了南墟话,还逼着我也学;这鬼天气又闷又热,就为了占这鬼地方,值得咱们劳师动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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