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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帝王之术 ...

  •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越靠近边关,楚元昭的心中就越悲凉,就连大师兄素来漫不经心的面孔,也多了两分凝重。

      风沙吹到人的脸上有粗粝的沙感,割裂出一道道的小口子,没有血,很疼,楚元昭甚至无法想象,那些戍守的边关的战士是怎样一日一日的苦捱过来的。

      这一日,他们在一处山峦下落脚,三人躲在帐中,风沙走石,砂土飞扬,帐篷被卷得呼呼作响。

      拂柳打开了一小坛酒,江东梨花白,浓郁的酒香弥漫了帐篷内,呼啸的寒意仿佛也被吹散了。

      楚元昭伶俐的将酒倒在小酒壶中,用寻常的翠玉盅捧了,呈给大师兄。

      一盅饮罢,性慧白玉无暇的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意,将酒壶接过,自斟自饮,连饮三杯,方淡淡开口道:“我的一位长辈,便葬在这里,她生平唯有一愿,驰骋沙场,扞卫边关,但她穷尽毕生之力,却未能如愿,一生被困在乱局中,不得自主。”

      楚元昭小口小口的喝着酒,他并不喜酒,只是寒意刺骨,借以驱寒,他眼珠转了转,忽然道:“是靖宁长公主吗?”

      他没有用国号,因为那位靖宁大公主的立场,世人皆知,虽是问询,但楚元昭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性慧不语,楚元昭却没有问下去,他还有更多的疑问,例如,大燕末年,蛮夷举兵,大肆侵犯中原,燕仁帝为保天下安宁,中原不受五胡乱华之耻,命大军挥师北上迎敌,致使大燕兵力薄弱,魏君趁机造反,夺得天下,那时的靖宁长公主归属京师禁卫军,若依此说来,靖宁长公主真正的敌人应该是蛮夷才对,为何会葬在玉门关呢再者,关于大师兄的年纪,一直是楚元昭非常好奇的问题,当然,只是想想,让他问出口,他不敢。

      性慧轻叹,明亮的清眸,沉甸着如皎月一般的光华,如潭水般清澈,令人不自觉沉沦。

      楚元昭垂下眸,不敢再看,大师兄的风采,世间言语无法形容,人皆有爱美之心,但若能令人丧失心智,沉湎其中,非福乃祸,他年龄虽小,心智尚未坚定,但他可以选择敬而远之,这世上,表相与内里迥异的事物太多了,太过美好的东西,不是有毒,就是战斗力爆表,对于自个的机智,楚元昭默默的为自个点了个赞。

      一小坛酒很快便饮尽,楚元昭殷勤的又捧了一小坛出来,将坛子用锦帕擦拭得光亮照人,又净了手,才打开坛盖,小心翼翼的置入温酒壶中,又拨了拨小火炉的火。

      性慧斜他一眼,道:“穷讲究,梨花白最宜凉如水,方得醇厚,白白糟蹋了一壶上等佳酿。”

      楚元昭嘿嘿一笑,话是这般说,但楚元昭呈的酒,吹毛求疵的大师兄还是勉为其难的喝了,毕竟就剩这最后一坛了。

      江东杜家的梨花酒,千金难得,二十年方可一品,二十年也只得十余坛,百年的梨花白统共只余五坛,而大师兄可耻的索要了四坛,至于仅存的那一坛,如果不是杜家的家主,舍了老脸,撒泼打滚,以死相逼,保不准一坛都余不下。

      想到杜家,楚元昭开口道:“大师兄,杜家只酿酒吗,和您相熟?”

      性慧似笑非笑,道:“昔年长辈的旧仆,没多大本事,也会两分酿酒的手艺。”

      楚元昭挠了挠头,笑咪咪的说:“听说江东杜家百余年,人才辈出,倒是难得的清贵。”

      “清贵?”性慧冷哼一声,冷冷道:“姑苏林家才算得上正经的清贵,只是子嗣不旺,历数各朝各代的门第宗族,也唯有林家称得上从一而终的本分,一介姓氏,若忘了本,那也没多大用了。”

      楚元昭默然,大师兄一针见血,自魏晋的崔卢王谢以来,皆有悖逆子弟,亦有忠贞之士,名臣将相不知几何,只是一朝失了忠义二字,便受帝王忌惮,日趋没落,成为史书上的寥寥数行字。

      楚元昭眼睛蹭的亮了,眨也不眨的盯着嫡亲的大师兄,饶是淡定如性慧,也被楚元昭盯得头皮发麻,曲指狠狠敲他一记。

      楚元昭抱着头,兴高采烈的说:“大师兄,你也会帝王心术呀,教教我吧!”

      性慧。。。。。。。。

      拂柳。。。。。。。。。

      见少年眼神晶晶发亮,直勾勾盯着他,性慧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喝酒昏了头,我一个出家人,方外之士,上哪去研究你们帝王心术?我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是不是招个兵买个马 ,把你们老楚家一窝端了,再让全天下的人都信佛教,男的做和尚,女的做尼姑,再顺便来个大一统,让天下人谨遵戒律,不得成婚生子?”

      拂柳哈哈大笑,楚元昭脸色微赧,的确有点尴尬,但在大师兄面前,被奚落已经成了习惯,楚元昭很坦然。

      顿了顿,楚元昭大大方方的问:“但,方才大师兄所言,不正是帝王心术吗?大师兄见识渊博,教我不是正好吗?”

      “啧,”性慧摇了摇头,讥讽道:“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你读了那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楚元昭思索片刻道:“我读过,也仔细想过,但总觉得混混沌沌的,方才大师兄所言,令我茅塞顿开,四书只教我之乎者也,似是而非,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再细想下去,又似乎没什么用,心正而身修,国治而后天下,修身为本,我本就是心正之人,何必再修。”

      楚元昭一直是个谦虚平和的秉性,自夸而谈,还是生平头一遭,但他脸色极为平和,仿佛对自己的认知深以为然。

      拂柳感叹道:“大爷,我看是他书看多了,把人看傻了,这简直就是个迂腐疙瘩。”

      “还是个馊了的迂腐疙瘩。”拂柳又加了一句。

      楚元昭。。。。。。。。

      性慧按了按鬓角,歪回榻间,道:“你认为儒学是什么?”

      自北宋衍圣公失节之后,一门同侍三主,儒家的地位陡然下降,待到大燕开国之君驱除鞑虏,统一中原,衍圣公的地位更是如同鸡肋,屡遭世人鄙夷,这自然和燕太、祖的态度有关,他肯用儒臣,却不肯封荫衍圣公家族,故此,大燕的文臣不止和武将势同水火,针锋相对,更与皇室失和,三足鼎立的状态,大燕竟能维持三百余年,实乃匪夷所思之事。

      至于楚元昭的祖宗,那更是个牛人,那是一个不认亲爹,于祭天之时,公然宣称天地生吾,吾乃上天之子的神人,他连亲爹都不认,还会抬举衍圣公?痴人说梦。

      而文武百官对此集体缄默,尽皆无视,主要是因为那位神人战斗力太强,战斗力强悍到四海之内尽皆俯首,四海之邻,闭关锁境,老实得比鹌鹑还鹌鹑。

      当今天下文臣仍是主力,却远远达不到儒家顶冠的地位,楚元昭思考了一番,道:“自武帝独尊儒术,儒学只是一门用来统治国家的工具。”

      性慧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去琢磨四书,工具只在于用的顺不顺手,后世屡屡抨击武帝穷兵黩武?你认为对吗?武帝在你看来,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吗?”

      楚元昭毫不犹豫的点头,正色道:“是,毋庸置疑,纵然有过,但绝对是一位伟大的帝王。”

      性慧又道:“那你有没有发现,大燕的那位和你们家那位,行事方略都吸取了武帝之优,这便是以史为鉴的意义,历史有对有错,前人做过的错事,若不吸取教训,一错再错,那不是思虑不周,而是愚不可及,但往往有人,总是狂妄自大,动辄想当然,前人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岂不是可以流芳千古,一个人就是再傻,也不会效仿那种蠢货!

      楚元昭听得全神贯注,性慧砸他一记,冷声道:“帝王之术,放着那么多前车不鉴不去学,反求教他人,我看你就是第一种蠢货,榆木脑袋。”

      榆木脑袋楚元昭委委屈屈的被砸到了地上。

      “对了,别指望你爹,你那个爹命好,前有好祖母为他铺垫基业,后有执政大长公主不动如山,你要学他,一肚子阴险,迟早被他坑死,帝王有帝王的处事方法,不同时代要有不同的对策,不然,你以为就你爹那微末伎俩能登上皇位?不需要封疆扩土,修养生息的年景,找个守成之君将就将就。”

      楚元昭眼前一黑,一口血梗在喉头,呛不出来,咽不下去,他也觉得他爹挺平庸,谁让前几任帝王光芒万丈呢?况且有高祖父这个老天爷的亲儿子,谁和他老人家比都得黯然失色不是,但是,平庸就平庸吧,守成就守成,也不能把大位比喻成玩意,随便找个人凑活下,而那个人正好是他亲爹。

      他也不喜欢他亲爹,甚至恨他,但是,大师兄这话也太刻薄了些。

      楚元昭眉目微拧,心底那个五味陈杂的滋味哟,就甭提了,他恨不得自己此刻,被大师兄一度话噎得晕过去,一了百了。

      帐外狂风怒号,黄沙漫天,帐内,楚元昭窝在地上,陷入深深的反思,他在自我反省,对于大师兄的刻薄,他必须(一定)要提高自身的抗打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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