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树怎么办》风后过江云

20、第 20 章

　　陶瑶低着头，和晓凰一起慢吞吞地走着，那几个官差也没有催，穿过几条回廊之后，远远就可看见一座炬火高燃的大堂，陶瑶还没走进去，只正面细细一看，便看到内中堂下正跪着三个人，两个大人，一名孩童，其中一人身上披枷带锁，头低低垂着。
　　待走入堂中，她果真看到了贺先生跪在那里的模样，笔直的脊背让她无端想起那一幕分不清是幻境还是过去的景象，但脸上熟悉的从容神色又不同，他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贺先生。
　　陶瑶便莫名其妙地轻轻松了一口气。差役吩咐一声，她也拉着晓凰跪在贺先生身旁。
　　阶上案头，传来一声惊堂木响。桌案后方负责审问的官员穿蟒袍戴纱帽，面目却在火光当中有些模糊，大约是负责本方的县令之类，只听他沉声喝问：
　　“白记米铺，死者共两人，一名为女性，三十五岁，刀伤失血而死，乃是嫌犯白福之妻，一名一岁半的女婴，摔跌致死，是嫌犯白福之女。”
　　陶瑶忍不住转头望了白福一眼，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将头垂得更低了，上半身轻轻晃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而他身旁的白静澜虽然脸庞失了血色，白得吓人，仍是微微抬着头，目光失焦地落在地上，听着那官吏叙说这桩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祸事。
　　“……据证人陶某、贺某所说，两名死者乃是罪者白福亲手杀害，白福，你可有何辩解啊？”
　　一阵沉默。
　　陶瑶忽然想到，贺先生的那个贺某，可是报上了他始终神神秘秘，不肯告知旁人的真名么？正想着，那道清润声线又响起了，贺先生微微一拱手，抬起头道：
　　“启禀大人，我三人看到的，只是白福如何持刀杀死那名女子，与追杀白静澜的景象。至于那名女婴，在我们赶到前就已经身亡了。”
　　县令似乎沉吟了一下，慢慢道：“常理可推，既然此人能持刀杀妻，又追杀亲子，杀死自己不足两岁的女儿，也算意料之中罢。”
　　贺先生摇了摇头，唇角却有了一丝笑意，陶瑶分不出是什么意味，只觉得有一点发苦，他道：“虽然可推，但人命关天，终究还要靠真凭实据……”
　　他似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此时一个低哑粗重，几乎听不出本来声线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用说了，是我杀的。”
　　堂上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都转到了白福脸上。他却仍然只低着头，谁也不看，摇晃的身子却是稳住了。
　　“是我杀了阿绫……用刀砍死的，茹茹也是我杀的，是我把她从襁褓里抱出来，然后使足了劲儿……朝地上一摔……”
　　木然的声音回荡在忽明忽暗的大堂里，增添了几分幽玄诡秘的气氛。
　　陶瑶望着白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好用力握紧了晓凰的手。就在此时，白静澜忽然拉住了白福的衣裳，轻轻扯了两下，小声唤道：“阿爹……”
　　男人就仿佛从梦里突然醒来似的，死灰一样平平板板的声线中突然多了流淌激荡的痛苦。
　　“但我不是自己要杀的，是旁人让我杀人的！都是他！是他！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堂上拍了下惊堂木，白福稍稍安静下来，稳坐的县令才清了清嗓子道：“你说不是自己要杀，那究竟是何人要你残害妻女的？”
　　白福愣了愣：“我……我不认得他。”
　　“笑话，区区一个陌生人，让你杀害至亲之人，你就听他的，下得去手了？”
　　“我也没想听他的！那个人，那个黑衣人不知道用什么妖法！让我不得不听他的啊，我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是我知道，我知道……”白福的嗓子忽然哑了，眼瞳一片血红，嘴唇抽搐着再也说不下去。
　　县令慢慢总结道：“你的意思是，一个黑衣人用妖法，控制你去杀害自己的亲人？”
　　白福点了点头。
　　重重一声拍案响，县令几乎是冷笑道：“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说这世上怎会真有什么妖法，就算真有，为何要拿来残害你这样一个普通的米铺老板？我问你，白福，你平日里可有仇家？”
　　男人说不出话，县令又道：“容本官替你回答，没有。左近村民对你白家粮店的风评极好，说到你的为人时，也都认为你老实忠厚，绝无与人结仇、被人报复的可能，还众口一词地为你辩护，说你平日里最疼惜的就是妻子和一双儿女，做出什么都还可以理解，唯独不会伤害孩子一根毫毛……”
　　白福的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白静澜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扶住了自己父亲的肩膀。
　　“……所以你如此大变常性，本官也只能推断，你是一个三十几年来始终将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暴虐者、伪君子！”
　　“大人。”县令的声音才落，贺先生又开口了：“请听贺某一言。”
　　县令微一点头，他便缓缓道：“在下携家眷，初从梁州千里迢迢迁来贵地。曾在沧梁交界处，遭遇一桩怪事。”
　　陶瑶听他口中吐出“家眷”两字，连连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是在官府，还有正事要办”才平静下来，按耐住两边脸颊泛上的火烫，凝神听贺先生将何德夫妇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在下认为，此中关键就在于那女子所说的银色荷花，故而一直留意着相关的讯息，却始终一无所获，不料想刚刚来到贵地，就在一家米铺门外见到了所谓的‘黑衣人’和‘银莲花’。”
　　“莫非你想说，白福杀人与何妇私通，皆是受了那黑衣人的控制？”
　　“正是。”贺先生偏过目光，看向陶瑶和晓凰：“我们正是看到那黑衣人对白福使用了银色莲花，才匆忙追到米铺前，然而片刻前出现在门口的黑衣人已经不见，进入米铺，却恰逢……”
　　他又看了看白家父子，轻轻叹息一声，改口道：
　　“恰看见了那一幕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