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小事》酒坊先生

4、四

　　叶凌左边脸上有块挺大的红色胎记。她其实并不太介意这印记的存在，但为了不吓到别人平日里出门还是会带上帷帽。虽麻烦了些，但她与人来往不多，倒也不太碍事。
　　沈言问她时，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没了那帽子，是会方便上许多，她左右还是个怕麻烦的人。
　　隔日，沈言向老板赊了些药材，又去添置了些制药的用具。修容药非一两天可以熬制成，沈言怕叶凌等得心急，但她那晚点过头之后再没问过什么。她一直是如此，从不多问，也从不多说。沈言有时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有时却又觉得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药制成的那天，沈言第二次踏进了她的屋子。
　　除了日常所需的物件，制灯笼的用具和几件衣物外，屋子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那时自己的屋子空荡院子杂乱，于是也没觉得她住的地方简陋，如今才发觉这里未必比他那里多得了几分生气。
　　这虽是个小城镇，但好药材也着实不多，纵使是沈言，也只能为她调得需每日涂用的药剂。
　　叶凌闭眼坐着，沈言一边帮她试药，一边告诉她这药该怎么用，得注意些什么。他拿着上药的细勺，轻轻地在她脸上涂抹。灯火虚晃，竟是让他生出一种他在为她描眉画黛的错觉来。沈言这样想着，耳根悄然爬上了些粉红之色。
　　“好了。”
　　叶凌家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能问沈言，“看着还行么？”
　　沈言有些发愣。他一直知道，叶凌是美的，柳叶眉丹凤眼，除去了胎记的这张脸哪怕毫无表情，也是足以令人赏心悦目的。对上叶凌安静的视线，他终于回过神来，她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沈言笑着答她，“很好看。”
　　被人夸赞应当好生道谢，叶凌这样想着，对沈言露出了相识以来第一个笑容。她微笑着对他说，“谢谢。”
　　沈言很惆怅。怎么办，他有些后悔了。

　　次日的药材铺，沈言第五次听人谈论起叶凌时，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板问他可有心事，他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趴在账本上，眼睛不着痕迹地望向桥边柳树的方向。
　　“知道么？桥边卖灯笼那姑娘。”
　　知道啊，那姑娘住我家隔壁呢。
　　“我知道，我在她那儿买过灯笼，她做的灯笼都可好看了。”
　　那姑娘还送我灯笼呢，肯定比你的好看。
　　“平日里总戴着帽子，不怎么搭理人，没想到今日摘了帽子，竟是个大美人。”
　　哼，你们能看见那姑娘的样子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是么？我等会也去瞅瞅。”
　　瞅什么瞅，你们这些好色之徒，滚蛋，都滚蛋！
　　沈言黑着脸送走那两个“好色之徒”，看着尚还敞亮的天空，一脸怅然。还有多久才能到打烊的时候啊。他发着呆，却突然在对面的面点铺看见了想了一天的人。
　　叶凌今日的生意十分好，还未到平常收摊的时候灯笼就卖完了，只是今日来买灯笼的人总盯着她的脸看，她在想是不是出门时药没涂抹好，果然还是应该找沈言帮她上药更好么。叶凌把杂物收到面点铺时，瞧见老大爷扭了手，正巧今天没带帽子行事方便，便自觉留在铺子帮忙。
　　临近打烊，没几个客人了，老板让沈言先去对面吃饭，他自己守着铺子。沈言过了街，跟大爷打了招呼，在空桌子前坐下，没一会儿，叶凌端着饭菜出来了。
　　“怎么突然想来帮忙？”沈言问。
　　“大爷手伤了，正巧有空，也方便，就留下了。”
　　沈言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这饭菜换了个人做还是一个味儿，叶凌的手艺果然是请大爷教的。
　　沈言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她。
　　他早该想到的，她明明是个那么聪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