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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方子 ...


  •   尘埃落定,既然拖油瓶日后就由老曹家来养活,曹富贵一刻也不想再让拖油瓶和孙家这一窝待在一起。

      喊上二叔抱了人,拉起老酒伯,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请他去自家给拖油瓶再包扎上药。

      曹二叔看看手里滚烫的孩子,欲言又止,再看看旁边孙家的几个,脚一顿,叹了口气,还是听侄子的话,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背上,回家转。

      一个孩子吃得了多少?大人嘴里省下一口,就当是救其条命。

      富贵真正是心肠软,真像过世的大哥。

      等三个大人带了孩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老曹家的院子,天际都泛起鱼肚白了。

      王柳枝老早醒转来,遍寻不着自家男人,急得团团转,正想着索性喊起公婆大家找时,一群人进了屋子。

      “上楼,上楼!就去我那间。”

      曹富贵指挥二叔把人背上去,一边不忘笑嘻嘻地和婶子打声招呼,老酒伯也冲人点点头,后脚跟上。

      “啊?甚事?富贵,庆贤,你们这是作甚?咋把拖油瓶背阿拉屋里来了?”

      王柳枝莫名其妙地看着几个人上楼,急了。

      “喔哟,二婶,说来话长,我先把人安顿下,慢慢再同侬讲。二叔还没吃饭,不是要上工吗?侬赶快让他吃了走,晚了‘铁蛳螺’要扣工分咧!”

      曹富贵脚下不停,嘴里应付了两声,带人上了楼。

      王柳枝看看辰光也来不及计较,又心痛男人一夜没睡,眼眶都发青了,赶紧让英子帮着打热水,热饭汤,好让男人赶紧吃了上工,多少也补转点回来。至于大侄子搞什么明堂,她也管不了,自有公婆会管教。

      曹二叔把人放在富贵的床上,匆匆去上工了,老老小小要靠挣来的工分糊口,家里又多出一张嘴,哪里还敢懈怠。

      老酒伯轻轻解开拖油瓶腿上包扎的布带,眉头紧蹙,缓缓摸索着他的腿骨,拖油瓶脸上一抽一抽,显是痛得狠了。

      “咋样?这腿还有没有得救?”

      曹富贵下楼打来盆热水,看看老酒伯的神情,也有点担心。

      老酒伯摇摇头,叹了口气:“脚骨动错开了,还要再正一记。还好年纪小,骨头没长开,好好养养或许勿会瘸,就是苦头要再吃一遭。侬把其按牢。”

      说话间,他双手一托,对准断骨一错,拖油瓶惨叫一声,身子像条活鱼猛地一弹,眼睛骤然张开,血丝满布。

      曹富贵用力按着他,差点被他掀翻,索性半个身体都压了上去,把人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等到老酒伯重新把拖油瓶的断腿固定好,三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拖油瓶除了刚才那一声,居然再没发出什么惨叫,只是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曹富贵倒也有些佩服拖油瓶的硬气,从这小子身上起来,他累得手都快抽筋,抬头正对上狼崽子的一双眼。

      眼里警惕、痛楚纠结在一起,憎恨浓得如同沼泽底泛起的污浊泥浆,翻滚着要涌出来,他恶狠狠地瞪着人,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仿佛择人欲噬,满脸恨意,唯独没有一丝感激与善意。

      真当是只白眼狼!

      曹富贵甩手一记,拍在小狼崽子的脑门上,呵呵一声冷笑:“老实点!孙家把你扫地出门了,今后你富贵哥管侬饭吃,敢不听话,就给我饿着!”

      拖油瓶脸上神情一僵,惊疑不定,悄眼打量四周,盯了眼正在帮他包扎夹板的老酒伯,又看了看身下的板床,咬牙忍痛一声不吭,打定主意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作打算。

      无论如何,眼下总比在孙家挨打捱饿等死好上万倍。

      老酒伯直起身,敲敲自家僵直的背脊,吁了口气,对拖油瓶笑得和善,安慰道:“侬安心在老曹家住下,你富贵哥善心,以后会照顾你,孙家人勿会再来打你了。”

      拖油瓶脸上带着病态的晕红,眼睛盯了会儿曹富贵,缓缓低下头去,仍是一声不吭。

      “富贵啊,我这里伤药不多了,他的烧一时难退,倒有点麻烦。”

      老酒伯转头和曹富贵商量伤药的事,他的伤药本来就不多了,冬日里好多药山上也没得采,说不得还要去县里买点,可他手头一个铜钿都没有。就算能买到药,也不知队里给不给报。

      曹富贵眼睛一眯,伤药?这东西我有啊!

      “我这里有几颗伤药,你等等。”

      他翻箱倒柜找了会儿,装样擦擦汗,掏出两颗药丸递了过去:“你看看,县里弄来的,据说是好药。”

      老酒伯接过药仔细看看,又嗅两记,眼睛一亮:“哟!好东西,应该是白药吧?”

      他又拿指甲刮点药粉舔了口,蹙着眉头念道:“三七、葛根,人参也有,啧啧!真正好东西。”

      “对症吧?”

      老头眼一横,道:“介好个东西再不对症,要么吃神仙丸去?一颗内服,一颗外敷,应当能压下烧了。药还有吗?只这两颗怕是不够。”

      曹富贵摇摇头,对症的白药也只剩这两颗了。炼庐里方子倒是有,可那些什么人参、三七的贵重原料让他去哪里寻?何况炼一炉药,耗的玉石灵气可比做餐饭食多得多。

      “只能先喂这两颗好药,再拿我那些丸药顶几日,慢慢将养了。哎呦,侬倒是不早拿出来,这下又要重新包一遍,麻烦不麻烦?”

      老酒伯可惜地看看药丸,递回给富贵,帮着给拖油瓶喂下,又轻手轻脚给孩子换上好药。

      拖油瓶也硬气,乖乖吃了药,咬牙忍痛,半声呻-吟都没出口。两人七手八脚给孩子弄好,让他躺下睡了。

      老酒伯犹豫一下,终是不太好意思地张嘴问道,“富贵啊,这个,这个药,有没有方子?不知道……你要是不方便,当我没问,当我没说。”

      他也不问这药的来处,但他本身是跌打伤科的老手,看到上好的外伤药,还是忍不住探问一声方子。

      曹富贵心思一转,为难地应道:“方子么,有倒是有,想弄回来要费一番力气,人家也不一定肯给。”

      看着老酒伯脸上表情从希望到失望,他话音一转,说:“白给肯定是不可能的。”

      老酒伯眼一睁,又升起点渺茫的希望来,急忙道:“那,那能不能换?我身上是精光滑得,一分钱没有,可我手头那几张伤药、蛇伤的方子虽然比不上这药,倒也有几分用场。侬放心,我拿到方子一定保密,绝不外泄,就是自家钻研,自做自用。”

      曹富贵眉头一皱,一拍大腿,凛然道:“成交!我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老酒伯么!”

      方子成交,一老一小都是眉花眼笑。

      这个甚“云南白药”的方子好是好,材料实在太贵重又繁多,如今哪里能收集得到?就算种下炼庐里的那几颗种子,还不知要花费多少玉石灵气,荒年在即,种粮食都怕灵气不够用,他哪里敢试着种药草。

      倒真不如老酒伯的伤药,材料多半是取自本土本乡,山上就有,几味本地不产的草药,也不太稀罕,而且丸药的效用挺好。改天他肯定还要上山打猎寻食,不备点蛇药伤药,总是有点慌兮兮,有了方子到时炼它一炉备上,也能以防不测。

      乔应年紧闭眼睛,悄悄竖着耳朵听曹富贵和老酒伯在说着什么方子、药丸的,腿上虽然痛得要命,他还是万分警醒,不敢错过一丝一毫关于自已的事。从他知事起就知道,这人世间苦楚吃不尽,除了自已,再也不会有别的人在意他的小命。

      能干活,就能换点吃食,给个住的窝棚,要是连干活都干不了了,就只有等着被扔掉。

      他拼命咬着唇,咬得皮开肉绽,生怕自己发出点呻-吟声响,若是让曹富贵讨厌了,说不定就把自已丢出门外自生自灭。如今他的腿伤成这样,动都动不了,被丢出去大概也活不成了。

      谁知曹富贵脑壳有甚毛病,居然愿意收留他,但凡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他总是要拼命保住了。

      脏衣服被曹富贵剥了丢在一旁,身上盖的是一床老棉被,虽然有点重,里头是实实在在的棉絮,外头包的洋红被面已经旧得褪色,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日头的香味,上头依稀还看得出织就的龙凤,大约是谁的嫁妆被。

      听着两人脚步声蹬蹬下楼,乔应年缓缓睁开眼睛,吃力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暖和又干净的被子,稍稍往脖子下方压,就怕自己脸上脖颈上的灰糟污了他从未睡过的精贵棉被,只是手指一碰棉被,立时在被面上留下块黑乎乎的污渍来。

      他懊恼地皱起眉,缩回手僵直身体,一动也不敢再动,静静地听着自已肚腹中咕噜咕噜的剧烈声响。

      药丸的药性慢慢散开,一股清凉的感觉在腿上、腹中漫开,浑身上下似乎也不那么滚烫了。他迷糊迷糊地撑着,撑着,再也支撑不住,静静睡了过去。

      一条腿僵硬地被夹板撑住,直直伸着,整个人却像只虾米,蜷成一团,缩进了温暖舒适的被窝里。

      过了许久,张氏轻轻推开门,走到床前看着孩子,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叹口气,转头白了一眼跟在身后嘻皮笑脸的大孙子,伸手指指屋外。

      曹富贵忙伸手搀了老太太,扶着她慢慢回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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