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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属性 ...


  •   阿奶在气头上,那是全家都不敢老虎头上搔痒,等她哭出几声,挥鞋底板打得富贵抱头鼠窜,自己也累得不轻,摇摇晃晃站不稳地,阿爷才默默地走上前,轻轻扶住老太婆,把鞋底子拿下来。

      阿奶气哼哼地瞪他一眼,转头骂老二:“侬个阿叔咋当的?侄子上山打野猪介危险的事侬一点不晓得,一点帮不上忙,要去扛猪了倒是勤快巴结!”

      曹庆贤呵呵憨笑,道:“我也不晓得富贵有介厉害,下回要打猎杀猪,我一定去给他帮忙,可惜老大一只利市头,河生分给别人了,烀一烀喷香……”

      本乡本土的商贩人家为讨口彩,把祭祀常用的猪头叫作“利市头”,酱烀利市头是难得的下酒好菜,一般过年才吃得到。这些年乡里人家养猪的越来越少,这菜也是难得一见。

      老太太气得差点撅倒,一巴掌拍在老二的猪头上:“利市头,侬个憨大利市头!只晓得吃吃吃!”

      “好咧好咧,莫气了,遇到介大一只野猪,富贵魂灵也吓出得,快让其休息休息。也弄点猪肉吃吃,一家子都好好将补将补。”

      阿爷拍拍阿奶的手,瞪了一眼楞儿子,戳着根木桩似的,生这儿子还不如生根柴,还能用来烧火!

      “姆妈,姆妈,肉肉肉!”

      宝峰已经惊得话都讲不清,一片血糊淋剌也不怕,眼睛就看到山一样的一堆肉,口水哗哗哗地完全禁不住了。

      王柳枝定定神,抖着手拎起一爿肉,精神瞬间亢奋,喜不自禁,嘴巴咧到了耳朵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坚定地帮着富贵大侄子说话:“姆妈哎,勿要讲富贵了,让他定定神,这么大一只猪,真真难为其!喔哟,野猪肉粗,一定要多放姜葱,用酱油拷拷吃。”

      英子和苗儿不说话,默默地站在猪肉边上,吞着口水,眼睛放光。

      张氏看看大大小小的馋样,也懒得再说,白了富贵一眼,道:“我个酱油瓶都不知被哪只老鼠拖走了,还想吃拷猪肉?”

      “哎呀!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想学着做菜孝敬阿奶,拿了酱油瓶子忘记还回去了。”富贵作恍然大悟状,嬉皮笑脸地搂着阿奶,顺手拍马,“阿拉阿奶教出来的大菜师傅,这本事忖忖就是一流啊!”

      他转头对二婶道:“二婶这回你帮我打下手,我来露一手做大菜的功夫,保证你们舌头也吃得鲜落。”

      “莫糟蹋好东西,侬会做甚菜?煮根年糕都要糊底,倒是有条会吃个富贵舌头!”

      阿奶笑骂一声,倒也没阻止孙子的孝心,给儿媳妇递了个眼色,让她“打下手”,富贵动动嘴指挥指挥,就当是做菜了。

      不是她信不过大孙子,实在是这孩子娇生惯养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小辰光好奇学着阿婶要煮年糕汤,被柴火烫得哇哇叫,煮出一锅浑汤粘牙的浆糊来,哪里还敢让他上灶。男人家家的,又不是大菜师傅,也没有上灶台的道理。

      “阿奶,勿要小看人!我是拜师学艺,已非吴,吴下……咳,肯定要让你们吃得赞声不绝,心服口服。”

      曹富贵哼哼两声,一时想不起阿奶教过的成语,打个囫囵就去拎猪肉。

      “老二,帮富贵把肉分了,今朝煮一锅,其余都拿盐腌了,慢慢吃。天气冷,勿会坏。”

      难得孙子有孝心,张氏也不想败了孩子的兴致,况且野猪肉这东西糙,要是实在弄得不好吃,她拿水洗洗重新炖上,煮得烂熟,照样能吃,也糟蹋不了肉,不过就是费点作料。

      曹庆贤忙连声应了,抢过侄子手头的猪肉,扛起就往灶间走,王柳枝也忙跟上。

      孩子们兴奋不已,一溜烟地蹿到灶间前围着,流着口水就等猪肉出锅。阿爷摇摇头,止不住笑意,搬过矮凳坐在天井里,手脚轻快地拉过竹蔑,借着月光编箩。他手头巧,做这些东西闭着眼睛都能编出花来。

      张氏看着厚厚一堆野猪肉,掰着指头仔细盘算。

      野猪这东西山里乱跑,东奔西突,肉粗又腥膻,做酱肉才能掩掉臊味。可惜酱油精贵,不能做酱肉。江浙一带近海,海盐是不缺,但要腌这老大一堆肉,花费也不老少。

      她想着让老二给女儿连秀带些猪肉去,让青柱、青石两个乖外孙也补补,县城里一个月都吃不到几次供应肉。再托女婿多买些盐回来,对了,铁锅不知买到没有,日日拿陶罐子煮饭麻烦又费柴草……

      趁着阿奶精打细算,曹富贵两脚抹油,借着二叔和孩子们的掩护“逃出生天”,打定主意要让全家吃一顿“好的”。玉石虽少,不也还有几块,难得烧一顿猪肉也花不光,吃过这一顿好的,再吃“苦头”种田也不算浪费。

      古人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闲话真真对他胃口。

      大菜师傅是做不来的,装装模样么这个他顶拿手,县里国营饭店里师傅指派徒弟做菜的样子,他看得多了。不盯着饭店,哪里混得到吃香喝辣的。

      曹富贵指手划脚、胸有成竹地派了二叔剁肉块,二婶洗猪肉,切姜葱蒜块,趁两人忙得热火朝天,他悄悄凝神在炼庐里翻方子。又是捉大黄,又是逮野猪,这番折腾下来倒也不白练,如今对“炼庐”倒是用得得心应手。

      炼庐里大黄趴在药田边百无聊赖,当他精神力扫过时,狗子似有所觉,警惕地站起身来呜呜叫唤,尾巴直甩。

      曹富贵没空理它,在食方格子里翻了一遍,找到一张“焖烧野猪肉”的方子,连忙定睛仔细一看。

      幸好,这道菜要的调料种类也不算太多,酱油、料酒、葱蒜,还有桂皮、八角,除了辣椒和冰糖外,其他几样家里都差不多有,阿爷偷偷藏了多少年的小半瓶黄酒正好拿来当料酒。

      阿奶做菜讲究,他的嘴又刁,家里虽穷,平日里没甚好吃食,难得有什么荤腥,阿奶都要亲自上灶仔细调理。

      记牢方子和配料,他赶紧奔出灶间,向阿奶求助。

      “……辣椒好办,隔壁川婆子家肯定有,让英子去借几只来就行,倒是冰糖金贵,如今哪里去弄?富贵啊,要不就用红糖替一下?屋里头倒还有一点。”

      红糖也不便宜,就这一丁点,还是宝锋娘生苗儿坐月子时剩下的。

      话刚说出口,张氏就肉疼了。富贵忙点头,说:“行,行!阿奶,糖是一定要的。”

      拖着阿奶去翻出珍藏的一小纸包红糖,趁着其没反悔,曹富贵夹手抢过,赶紧一溜烟跑回灶间。

      等到英子拿来几只小小的干红椒,陶罐子里水已经煮开,他赶忙开始指挥:“二婶,猪肉切块汆水,再烧一锅开水,对对,菜油呢?瓶子给我,哎呦,对了,再切点萝卜炖炖也蛮好,二婶麻烦侬再去洗几只来……”

      二婶一转身,曹富贵就把麻利地把“焖烧野猪肉”的方子在炼庐的宝炉前一扫,炉门大开,他侧过身子挡着二叔的视线,瞬息把一锅猪肉连带零碎调料全部扫进了宝炉里,一手麻利地把灶上只剩清水白滚汤的陶罐盖上木盖子。

      “大哥,甚时候才能吃啊?”宝锋忍不住了,探头探脑地向灶间张望,含着手指吸口水。苗儿眨眨眼,默默跟在姐姐后头,趴着门框耸鼻子。

      “好了,炖上一个钟,我这大菜就能出锅了。煮的时候锅盖千万不能打开,一开这鲜味就全部漏光了。”

      曹富贵装模作样地给二叔和孩子们讲解,曹庆贤也不懂下厨,自然是侄子怎么说,他就怎么点头应,闷头只管灶前烧火。

      宝锋盯着灶上热气腾腾的罐子,郑重其事地重重点头,坚决保卫猪肉!

      话是这么说了,曹富贵也怕不保险,万一哪个掀开锅盖,揭穿他的“戏法”,当真好看了。于是也只得耐了性子蹲在灶边,慢慢等。宝炉炼制虽然只需瞬息,可平常人家炖肉,没有一个半个时辰的,哪里煮得烂?他再吹嘘自己手艺高,也不能凭空眨眨眼就煮好了肉。那真是要吓煞人!

      家里虽然都是亲人,可老祖宗一脸惨痛地千叮万嘱,不要把炼庐宝贝示人,不要太高调引人怀疑,道理总是有的,估计苦头也是吃过不少。

      曹富贵从小听阿奶教诲,年纪不大,心思倒是通透明白。

      生生熬了一个钟点,熬到二婶都把萝卜另用罐子炖熟了,他才郑重其事地表示,焖烧猪肉大功告成。

      起身小心地捏着盖柄,用身体挡着旁人的目光,在开盖的一瞬间,富贵悄然把炼庐里刚出炉的肉送进了罐子里。

      浓郁厚重的香味骤然之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香得缠绵入骨,软腻如丝,透着股泼辣的辛味,勾得人魂灵都要散开了。

      曹富贵根本没法子形容,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直勾勾地瞪着罐子,也顾不上烫不烫的,伸爪就捞起一大块酱红色,半肥不瘦,巍巍颤动的肉,一下子塞进嘴里,鲜、甜、辣,与咸香缠绵不解,略显透明的皮脂弹牙又软糯,一口咬下,油脂缓缓渗出滋润缺油少味的唇舌,半点不觉腻,肉虽瘦却不柴,偏偏还带着韧筋,嚼劲十足,根本停不下嘴!

      似乎还没尝出滋味,一大口肉就已经瞬间消失在喉咙底。

      一股异样的热气顺着喉咙和肠胃,荡漾在四肢百骸,仿佛顿生百斤力道。曹富贵留恋地舔舔唇,还以为是自已太馋肉,才吃出别样感觉来。

      凝神一看,罐子上还虚浮着一个评价标签:

      【普通·焖烧野猪肉——闷骚激动的肉,只有酱烧能浇灭。】

      体质+1

      他愕然僵立,神情古怪。“体质+1”又是个甚玩意?

      “……哥,哥,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咝——”

      看到大哥囫囵吞下一大块肉,脸色顿时变得像看到母猪上树似的,宝锋急得跳脚,再也忍不住,冲进灶间咽着口水渴望地问道。

      曹富贵一低头,三双大大小小的眼睛牢牢盯着他——手边装肉的陶罐,边上还有双憨憨的小眼弯成了眯缝。

      “都去桌边坐好,喊爷奶一起开吃!”

      富贵哥威风八面地一挥手,孩子们欢呼一声,台风似地卷了出去,眨眼摆好桌筷,规规矩矩坐在桌台边。

      一罐子焖烧野猪肉上桌,没撑到一盏茶的功夫,连盘底子都被宝锋舔得精光。

      王柳枝含着筷头上一点卤汁,神情恍惚,和大侄子做的这罐肉一比,她这半辈子做的菜真是连狗都不惜得吃!当年京城里皇帝吃的也就这个味了吧?莫非真像是婆婆说的,富贵生来有宿慧?会吃也就算了,怎地做菜都会?莫不是天吃星下凡?

      曹庆贤闷声不吭,和儿子一道闷头干肉,他也说不上什么,就知道好吃,太特娘的好吃了!直到碗里精光,才放下筷子,满脸憨笑,说:“富贵这肉煮得好,好吃!吃了力气都十足涨三分。”

      “猪八戒吃人参果!”

      阿奶啐了一声,把自己碗里剩的一块肉轻轻夹成两半,放到宝锋和富贵碗里。她也是真真想不到富贵还有这样一手,这烧肉的味道比之当年少爷小厨房里,大师傅做的私房菜都不差半点了。

      阿爷看了一眼,挟起自己碗里的五花肉,拣瘦的一半默默放到老婆子碗里头。

      队里家家户户肉香飘动,整个黄林生产队都沉浸在难得的欢喜里。

      突地,村尾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紧接着咣咣锣声大作,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啊!救火啊!”石队长焦躁的怒吼夹在其中,人声嘈杂。

      老曹家围着矮桌正吃得欢畅,听这声响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张氏一皱眉,道:“老二,你去打探看看,甚事?闹得慌,吃顿好的都不太平。”

      曹庆贤霍地站起身应了,匆匆开了院门出屋。各人坐着都有些不安,孩子们倒是没管那许多,认认真真把罐子底里一点汁都倒得精光舔尽。

      不多时,曹庆贤一头汗水地奔回来,神情有些凝重,道:“老孙家着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明天不更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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