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盏一

15、第15章

　　佩玖垂头抠着手指没有回应。

　　“是校宣传部的部长。上次她来邀请你主持迎新晚会，你当面拒绝了她，又加上菲雨在主持排练的时间选择上与她意见不合，所以这次她才会做出这件事。”

　　这样一箭双雕的“好事”，确实会让不少人一时犯傻。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懦弱？”司机没开冷气，燥热的晚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车里，她索性将车窗降到最低，扭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象。

　　纪言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脑海里寻找最合适的措辞，连着否定几个开场后，纪言之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语文水平了。

　　“今晚的‘对不起’，是我听过最多的一次。”

　　纪言之的思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她带着哽咽的喃喃低语，努力侧着头不让他发现她眼里泪意，努力表现无所谓一切正常的模样，让他忽然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包手帕纸递给了佩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跟妈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去看校医，明白了吗？”

　　佩玖一想到这样的情绪下还得忙着对口供，忍俊不禁地笑了，心中氤氲一扫而光。

　　“阿姨能信吗？这样的理由听着就有些奇怪。”

　　佩玖依旧看着窗外，直到身旁幽幽传来一句：“我没说过谎。”

　　佩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这么说来，没说过谎的纪言之要为了她破戒吗？

　　纪言之对上了她疑惑的视线，她眼眸中闪烁的几分泪意让他越发生气，若是寸步不离，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乎不假思索，他对司机道：“不去酒店，改回滨江别墅小区。”

　　佩玖懵了一秒钟，她急着证明自己：“我没事！你看，我也没伤着什么，阿姨生日，我们怎么可以不去呢！阿姨会失望的！”

　　就这说话的空档，纪言之已经发了一条微信给吴明娟，谎称自己肚子不舒服，让佩玖陪着去医院了。

　　他也不避着佩玖打字，佩玖看到内容后，苦着脸拽着他的手臂道：“我真的没事！这么点事就打乱计划，太小题大做了，这，这让我觉得自己矫情得很……”

　　纪言之低头，视线落在搭着自己手臂上的纤纤素手上。几分凉意传到他手臂上，却没有为他降温多少。他从未有过的烦躁，这种感觉糟糕透顶了，比奥赛场上做不出压轴题还让人窝火。

　　他沉默着，佩玖觉得周遭温度骤然下降，凉飕飕的，像是出租车突然开进山乡野村一样。她有些懊恼，若是不接那个电话，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松了手打算发微信跟吴明娟道歉，手机刚开锁就听纪言之吐了一口浊气，佩玖的手不由一顿，抬眼又去看他。

　　纪言之说：“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佩玖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初觉像是一位多年好友突然吐露心声，几经琢磨，却发现更像是月下清风缠绕着丝丝玫瑰花香，裹住人心，暖人心扉。

　　这话微带旖旎之意，佩玖尴尬地将脸颊上的碎发别在耳后。

　　“叮——”纪言之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吴明娟发来的语音微信。

　　“言之，你们怎么还没来呀？这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等着看我们家的小玖呢！爷爷奶奶也来了，都等着你们呢！”

　　外放的声音并不大，但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这才后知后觉，名义上虽是吴明娟的生日宴会，实际上却是正式向亲朋好友介绍佩玖的聚会！

　　佩玖选择沉默，同意了纪言之先前的意见。她就是觉得吴阿姨隆重了些。若是按她的想法，定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

　　纪言之也是怪自己想得太少，妈的用意他现在才明白。但佩玖的性子他也算是清楚了，这么兴师动众的，跟她商量是没有结果的，妈干脆来个先斩后奏。

　　“那……师傅，麻烦去酒店。”纪言之余光瞧着佩玖，生怕她又反悔。

　　到了预订的酒店之后，佩玖发现来的人比她想象的还多。

　　她紧紧跟在纪言之身后。她来纪家不久，认识的人也只有纪言之一家和姐夫。她怕别人注意到她，更怕别人问起她的身世。不料低头走神的她，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纪言之的后背。

　　跟得太紧太近了！佩玖懊恼地想着。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佩玖低声道，眉头皱着对纪言之，生怕他误会她像那个学姐一样是投怀送抱。

　　“没事。你不用着急。其实舅舅也还没来，我们不是最晚的。”

　　这话刚说完，就有一只涂着浆红色指甲油的玉手拉住了纪言之。佩玖顺着那手一看，是一个画着精致妆容，戴着两个圆环耳坠的短发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

　　“言之！多久才看到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可长高不少！”那姐姐笑着说。

　　“三姐，你跑出国去才见不到我，我可年年回祖宅拜年。”

　　佩玖听这话的感觉，像是纪言之多多少少带着些不同意的意味在里头。她正好奇着为什么纪言之会不同意的时候，三姐纪琳眯着眼睛将注意力都转到了她身上。

　　“这位小姑娘，是谁家的呀？”纪琳笑眯眯地说。

　　佩玖心里暗道糟糕，她因为不识路一直是跟在纪言之身后，这下纪言之停住跟人打招呼，她自己下意识地等纪言之，让人给注意到了！

　　“我家的。”纪言之也是实话实说，只不过这话到了纪琳耳里，好像变了味道。

　　纪琳刮目相看一般：“呀！高一就找女朋友啦！你小子可以啊！年轻真好！”

　　纪言之和佩玖同时一愣，纪言之瞧了一眼憋红了脸的佩玖后紧忙介绍：“别瞎说！她是……妹妹！”

　　这“妹妹”二字，纪言之咬字清晰，却极为沉重。事实上，他好像发现自己有些，抗拒承认或者与别人说明佩玖和他的关系。

　　纪琳的眼特别毒，淡笑着说：“妹妹？以后可不一定哦！”

　　纪言之还想说些什么解释的时候，看到了正下楼梯的吴明娟正招手唤他们过去：“言之，带佩玖上来见爷爷奶奶！”

　　佩玖逃也似地率先向吴明娟方向小跑过去。

　　纪琳看状噗嗤一笑，一瞬后便冷静下来对纪言之道：“言之，好好待她。”

　　纪言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听到纪琳继续道：“你知道，我看人很准。”

　　这话纪言之是信的，否则，当年她也不可能抛下家里一切跑出国去。

　　等纪言之回过头来时，佩玖已经被吴明娟挽着手了。见吴明娟眼问了佩玖几句后，对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责怪，纪言之就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刚走到，吴明娟就说：“言之，也不好好带着点妹妹，快！老爷子还等着呢！”

　　纪言之应了下来，瞧了眼佩玖，眼神略带歉意，可佩玖压根没在看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在发呆。

　　想必也是紧张了。

　　“妈，那走吧。一会儿我跟爷爷解释。”纪言之领着两人往里走。

　　沿着走廊绕过一个弯，佩玖看到一间开了半扇门的大房间。虽见不到里面的人，但能听到纪叔叔一丝半点的声音。佩玖知道那就是目的地。

　　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远离，接替而来的是两个略带争执的声音。

　　“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可以栽培，也可以资助！没必要把户口签来我们家！孩子的姐姐出事，也不是我们的错！”这声音十分硬气，容不得任何人反驳，是纪老爷子的声音。

　　“爸，那孩子现在可是孤儿了。佩云那孩子可是为了救人才离世，咱们纪家，能坐视不理吗！再说阿恒那小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必定是要管这孩子一辈子。阿恒还年轻，以后会有家庭，这孩子跟着我和明娟，将来才好生活。”纪永劝道。

　　佩玖听到这儿不由自主停下了步伐，纪言之和吴明娟也是一愣，没想到会让佩玖听到这么句话。

　　吴明娟想赶紧进门让两人别说，无奈感受到身旁佩玖的僵硬，怕这孩子伤自尊跑离。纪言之见状连忙进门，跟纪老爷子问好。

　　吴明娟轻轻拍了拍佩玖的手背安慰：“小玖，爸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乱想。我跟你纪叔叔，早已将你看作是一家人。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是真的喜欢你。”

　　佩玖勉强一笑，其实她早就想好18岁能独立了就走，纪老爷子说得也没错。只是……听到这话的时候，佩玖多多少少有些难过。

　　“阿姨，我没事。我们进去吧，我好久没见到叔叔了。”

　　吴明娟点了点头，带着佩玖往里头走去。

　　另一边，纪言之一进门就冲纪老爷子问好，两人便知道了佩玖就在外头的事情。

　　纪老爷子倒也不是那种会坐视不理的人，只是当时佩云要和纪恒结婚的时候，他便让人查了一下佩云，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佩云是那两人的孩子！要不是纪恒来闹过几回，说自己早就知道真相，不然这桩婚事他哪里愿意？

　　现在好了，佩云去世，纪恒远走他乡，还丢下这个女娃娃要他们纪家照顾，还要进户口本！这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小玖，快，叫爷爷！”吴明娟笑着打破这僵局，向身旁佩玖介绍道。

　　纪老爷子瞧了眼吴明娟没说话，但佩玖看得出来他并不乐意。

　　“纪爷爷好，我是佩玖。”佩玖考虑再三，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两代人闹别扭，便自作主张将称呼稍改了一下。

　　这一出声，倒让纪老爷子有些刮目相看，这孩子率先做出了退让，转念一想，不过和自己的孙子一般大小，孤零零的一个人，确实也不容易。再者说，当年她不过是个读小学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到底是亏欠这孩子，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们纪家，不会亏待你。不是一张纸就能将大家的心捆绑在一起，你明白吗？”纪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

　　“爸——”纪永和吴明娟异口同声道。

　　“我明白的。叔叔，阿姨，我真的都明白。”佩玖安慰两人。

　　纪言之看着佩玖，想起那时她说的话，什么十八岁要走。看来，并不是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