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9、Chapter 9

　　街上灯火熙攘，人群匆匆忙忙。

　　饭后，顾子明细心地为每个人安排回去的同伴及路线，大家各自结伴离去。

　　“墨总你呢？姜助理不在，要不我开车送你吧？”顾子明看着墨南有些醉意的神情，不由地担心，话刚出口，突然反应过来，“哎呀！差点忘了，我也喝酒了！”

　　苏叶看情况不对，想到自己即将要被拉去当司机，急忙转过身，脚底抹油打算溜走。

　　顾子明却一把抓住她：“苏叶，你住在哪里？”

　　苏叶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伸手指了指，干笑着说：“喏，前面过三四个路口就到了，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顾子明乐了：“那太好了！”

　　苏叶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好什么？”

　　“墨总就住在前面的景致酒店公寓，他喝了酒，不能开车，正好顺路，你就开墨总的车吧。”

　　顾子明心里简直要为自己的优秀鼓掌！

　　既解决了领导的出行问题，又给苏叶创造了近距离熟悉墨总的机会，为她职位升迁铺下第一块砖。

　　他压低声音悄悄补了一句：“听说墨总最近需要一个项目助理，你可长点眼色吧……”

　　苏叶心中百般不情愿，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只能暗戳戳地瞪了顾子明几眼。当然，正沉浸在自我膨胀里的顾子明完全没有感应到。

　　从头至尾，略带醉意的墨南都静静地站在一边旁观，不动声色。

　　顾子明推了一把苏叶：“快去！”

　　苏叶咬咬牙，带着一个客气的假笑走到墨南跟前，伸出手：“墨总，车钥匙。”

　　墨南伸出手臂，将车钥匙递了过去，指尖轻触到她的手心，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突然间搅得他心烦意乱。

　　苏叶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引擎轰隆，车子快速而又平稳地驶离。

　　墨南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眼神扫过苏叶，她握着方向盘，目光镇定，手臂放松，这娴熟自如的驾驶技巧，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开车时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眼睛牢牢盯着前方，一动也不敢动的苏小叶了。

　　墨南微醺的目光从苏叶身上慢慢转向前方，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说。

　　在公司里，他不愿提起往事，只是因为自己一向公私分明，此刻，在只有两人的这个空间里，他真的很想和她说说话。

　　想问她：“你现在过的好吗？”

　　想问她：“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想问她：“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可是，到最后，他只有淡淡的一句：“你现在车开的倒是不错。”

　　苏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墨总，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总觉得你说话有点奇怪。”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墨南一时气结，几乎要气到内伤吐血。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墨南觉得心痛。

　　曾经，他们那么熟悉，那么亲近，现在她睁大眼睛对他说：“我们以前认识吗？”

　　就算是要在别人面前装作不认识，这样冷漠也已经足够了吧？她还要避嫌到这个地步吗？

　　苏小叶满脸疑惑：“那我应该……呃，怎么说话？”

　　原本是一句正常的疑问句，听在墨南耳中，却成了赌气般的反问句。

　　墨南叹一口气，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离开？”

　　他疲惫的脸上涂满了忧伤，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等待了无数个日夜，成了他这些年心中的执念。

　　苏叶不解，思索片刻，以为墨南指的是刚才吃完饭自己打算偷偷溜走的事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个墨总也忒小气了吧，还要问出来？

　　苏叶假装把头侧过去看后视镜，悄悄翻了个白眼：“我觉得……好像不需要我。”饭桌上想要拍马屁的人多的是，不缺她一个。

　　“不需要你？”墨南的眼角微红，她竟然认为自己不需要她？也是，当年的墨南，年轻气盛，骄傲自负，确实是谁都不需要。

　　“对啊，那么多人呢，我也不是很重要的人，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啊。”苏叶想了想，没喝酒的人也不少，可以当司机的明明还有很多呀！

　　“你……不该对我负责吗？”墨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耳根悄悄地红了起来，他也不想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刺激一下苏叶，他受够了她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

　　“负责？”苏叶觉得这词怎么不对啊？想了想，墨总的意思应该是：苏叶你作为下级，要对自己的上司负责的意思吧？

　　唉！罢了罢了，看在自己低人两级的份上，还是服个软吧。

　　“对不起啊，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够。”苏叶态度诚恳地道歉，只是这句话听在墨南耳朵里，却像是讽刺。

　　“不，做错的人是我……”墨南声音淡淡的，但却掩饰不住流露出的悔恨。

　　苏叶心中一万个问号，墨总做错了什么？不该压迫我们么？他在副总的位置上，抓得紧一些，好像也没什么错吧？

　　“没事的，每个人有各自的立场，我能理解。”苏叶笃定，墨南一定是喝多了，说话尽量绕着圈子走，不出错就行。

　　“你不恨我吗？”墨南眼睛发红，盯着苏叶。

　　苏叶被盯得有些害怕。

　　“我为什么要恨你啊？”她努力挤出一个大度的笑容。心中想：为了工作恨上司？我没有这么狭隘吧？

　　墨南眼底尽是血丝，看着一脸平静的苏叶，终于绝望，看来，苏叶已经彻底放下了那段过去，从始至终，抓着回忆不放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墨南胸口痛得翻江倒海，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旋转，他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陷入虚无的麻痹中。

　　苏叶看见墨南闭上眼睛，以为他睡着了，轻呼一口气。

　　唉，果然天下醉鬼都一样，喝了酒连话都说不清楚，堂堂墨总也是如此。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墨南住的酒店公寓楼下，这是公司专门为他长租的一套公寓，环境优雅，装修豪华，交通便利，又有专人负责清扫，也就是副总才有的待遇。

　　苏叶熟练地把车停进车位，熄火，关灯。等墨南下车后，伸手把钥匙递给他。

　　她的手指细长而白皙，关节清晰，不同于六年前，那时候她的手指和她的脸一样，带着一点婴儿肥，少了一丝女人的优雅，却有孩童的稚感。

　　墨南收回目光，接过钥匙，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苏叶撇撇嘴，暗道这人真没礼貌，把你送回来，也不说声谢谢。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她耸耸肩膀，转身大踏步地往出口走去。

　　风吹过来，苏叶黑色的连衣裙裙摆摇曳，飘荡在夜色里，像一只神秘的蝴蝶，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消失不见，想到这里，墨南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你……”墨南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嗯？墨总，是你叫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苏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你把车开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墨南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生怕被她看出来自己的关心。

　　苏叶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还早着呢，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那个小区，走路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而且……”她的表情有点为难。

　　墨南皱眉疑惑，而且什么？

　　苏叶笑着说：“我们小区没有多余的车位……您这么贵的车，要是停在马路边上，我今天晚上估计要提心吊胆一整夜。”

　　“一辆车而已，没那么金贵。”

　　说话间，墨南已经走到了苏叶面前，冷着脸把车钥匙扔了过去。

　　苏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拿着钥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这……”

　　墨南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苏叶无奈地看着手掌中的车钥匙，似乎还带着它主人身上的怒气，散发着寒光瞪着她。

　　“喏，你的主人把你甩给我了，我也没办法，你今晚就委屈一下，睡在小区外面的公共停车位吧。”

　　苏叶走到车跟前，拍了拍引擎盖，这车真不错，刚才在停车场看到的时候，她就惊艳了一下，为了不显得自己很土鳖，硬生生把呼之欲出的好奇和赞叹强压了下去。

　　全黑的车身，漆面像玉石般晶莹，即使是在昏黄的路灯下，也挡不住它冷酷而优雅的气质。

　　车里很干净，简约到没有一丝废物，炭黑色的内饰，很符合墨南低调阴郁的气质，四周是极简的氛围灯，散发着微微的深蓝色，神秘而深邃。

　　苏叶突然灵光一闪，她在操控台上点了几下，把深蓝色的氛围灯调成了散发着暧昧气息的粉红色……

　　看着自己的杰作，苏叶忍不住乐了，明天早上再把颜色调回去吧，今天晚上，就让姐开心一下，她心情放松了下来，打开音乐，潇洒地驾车离去。

　　楼上有一个亮着灯的窗口，墨南双手扶着窗台，车子在轰鸣声中离去，心情复杂。

　　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车里坐了这么久？

　　她在想什么？

　　在那片刻时间里，她可曾有一丝对往事的追忆？

　　这几个问题，反反复复敲打着墨南的心，于是，他十分罕见地失眠了。

　　不过，这天晚上失眠的可不止墨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