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6、Chapter 6

　　苏叶推开门走进去。

　　会议室里人很多，站在门口望去乌泱泱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郭总旁边的那个人。

　　庄重而精致的西装衬衣，傲气凌人的气势，硬朗锐利的眼神，这一切都仿佛在哪里出现过……

　　头顶的白炽灯一瞬间好像突然变得无比刺眼，让苏叶眼前一片茫然，什么都看不清楚，有一种想要呕吐的眩晕感，额头和后背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腿脚像是灌了铅，无法挪动，心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阵揪痛。

　　“哎！苏叶你来啦？”顾子明回头看到苏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十分开心，竟没有留意到她苍白的面色，小跑着冲过去将人拉了过来。

　　“墨总，这是苏叶，刚才去取报告，所以来得晚了。”

　　果然是她！

　　墨南花了好大的定力才勉强维持着脸上神色不变，瞳孔里却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在翻腾。

　　六年了，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此刻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却被困住手脚，无法动弹。

　　如果是二十多岁的墨南，会毫无顾忌地冲上去，一把拉走面前的人，可是三十岁的墨南，却不得不将那些情绪控制压抑。

　　“苏叶，你刚才不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墨总，以后就是咱们的主管副总。”紧接着，苏叶被顾子明推到了墨南面前。

　　看着这张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脸，苏叶心底的慌乱毫不亚于墨南，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快速搜寻着----

　　这个人是谁？

　　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

　　“咳咳咳咳！”

　　听到顾子明急促的咳嗽声，苏叶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用尽全身力气将心底异样的情绪压制下去，挤出一个平静而工整的笑容：

　　“墨总，你好。”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墨南眼神里陡然闪过一丝震惊与悲伤。他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下巴的棱角更加分明，盯着她，慢慢吐出四个字：“你好，苏……叶？”

　　“咦？你们认识吗？”顾子明好奇地问道。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苏叶摇摇头，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墨南眼神中的火苗黯淡了下去，所有情绪瞬间消失不见，一片寂然。

　　顾子明终于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赶紧将实习生小妹拉了过来。

　　“墨总，这个小姑娘是蒋艺，刚来的实习生，还在熟悉业务……对了，还有一个小孙，名字叫孙帅，今天因为生病，请假了没来……”

　　“顾部长，我刚才着急，忘了保存文档，我先回去办公室一下。”苏叶胡乱编了个借口，转身逃离这里。

　　走出会议室的瞬间，苏叶顿时四肢无力，虚脱地靠在墙上缓缓蹲下身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她伸手一摸----

　　竟然是泪水！

　　苏叶顿时吓得呆住了。

　　心中暗骂：苏叶，你怎么这么怂？不就是个新来的副总么，怎么会紧张成这样子？还是因为刚才跑得太急，低血糖发作了？

　　使劲摇了摇头，苏叶努力赶走这毫无来由、莫名而起的情绪，起身跑到洗手间去收拾，生怕被别人看见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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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墨总，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可是怎么就这么严肃呢？”

　　一回到办公室，大家便开始议论这位新任副总。

　　“就是啊，看着他，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就紧张起来了。”

　　“唉，看着不像是个好相处的，我们以后的日子吉凶未卜喽。”

　　“哎哎哎，虽说严肃了些，可是你们不觉得墨总长得……非常好看吗？”实习小妹蒋艺满眼星星地说。

　　“好看有什么用啊？能当钱花吗？”大杨嗤之以鼻。

　　“不管怎么说，起码看着舒服啊。”

　　而苏叶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已经回忆了一个小时了。

　　她把自己的幼儿园同学、小学邻居、大学的学长、工作以后的房东、保险公司推销员、甚至每个好朋友的男朋友，挨个排查了一边。

　　回忆如同深不见底的汪洋，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就在深海里的某个地方，可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

　　墨南，墨南……

　　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又很陌生。

　　“苏叶……苏叶？”

　　“啊？怎么了？”

　　苏叶回过神，松了松僵硬的手指，一向手脚冰凉的她此刻手心里全都是汗。

　　办公室的大姐郭敏走了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她：“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蒋艺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苏叶姐姐，你是不是看到来了个这么英俊帅气的上司，魂都丢了？”

　　苏叶挤出一个微笑：“嗨，怎么会呢？我就是在想，我的文档到底是怎么丢的？”

　　“说不定就是电脑中毒了，发神经，把你的文档吞了吧？”

　　苏叶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就算是电脑中毒了，那我印好的纸质文件呢？难不成是被风吹跑了？”

　　郭敏转身四下打量了一圈办公室，蹙着眉思考，“苏叶，如果你要毁掉一份文件，你会把它扔到哪里？”

　　“当然是塞进碎纸机里，碎掉它！碎掉……对了！”苏叶说完，快步走到办公室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碎纸机。

　　“你……不会是要打开看看吧？这都成渣渣了，能看出来个什么啊？”蒋艺蹲下来，拉开碎纸机，果然，里面都是几毫米大的小纸碎。

　　苏叶伸出手，抓起最上面那一层碎屑，仔细分辨，蒋艺和郭敏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口气把这堆纸屑给吹没了。

　　良久，苏叶从纸屑中捏起小小一张：“看，这是什么？”

　　身后的二人凑上来看：“一个黑体字而已啊。”

　　“我从来不用这种字体，不过，昨晚为了赶时间，我直接复制了以前的报表格式，里面的小标题就是黑体字，而且标题里正好有这个‘XML文件’。”

　　两人仔细一看，这张残缺的纸屑上还能隐约看出一半的“XML”字样。

　　“到底是谁干的啊？这是恶作剧还是故意整人呢？”

　　苏叶冷笑一声，扔下手中的纸屑：“来日方长，狐狸总有一天会露出尾巴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挂钟的指针发出清脆的声音。

　　墨南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春雨潇潇，如丝如缕。

　　那天在楼上的远远一瞥，只看到一个剪影，他的情绪就已然崩溃。今天再次见到她，面对那么清晰的面孔，他更是几乎失控。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她，早已不在乎，早已把那段荒唐的过往抛之脑后，可是……看到她就这么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过往发生的种种，瞬间就像洪水冲击而来，险些击溃他的堡垒。

　　苏小叶。

　　苏叶？

　　她连名字都改了吗？

　　当年那个总是扎着马尾，穿T恤牛仔裤，踩着帆布鞋的女孩已经脱胎换骨，变得让他几乎认不出来。

　　闭上眼睛，墨南还能清晰地记得她从前青涩单纯的样子，眼睛里闪耀着光芒的样子，嘴角永远噙着笑意的样子。

　　那一年的苏小叶，还是一个未毕业的实习生，初见时，眼神怯怯的，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后来慢慢一点点变得开朗，变得活泼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只浅浅的梨涡。

　　可现在的苏叶，一头微卷的长发，曾经的娃娃脸褪去了婴儿肥，露出微尖的下巴，眼神敏锐犀利，面容淡漠疏离。

　　一切变化都在提醒着他，六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是当年他认识的那个苏小叶了。

　　当年那个苏小叶，再见到他也许会哭，也许会笑，也许会惊慌失措，但是绝不会那样淡然地看着他，更不会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般，平静地说出：“你好”。

　　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她还是一个人吗？

　　她……还恨他吗？

　　墨南走到桌前，桌上放着苏叶的简历。

　　简历很简单，只有最基本的信息，而其中的工作经历更是简单得过分，只有寥寥数语。

　　苏叶，六年前大学毕业，进入本公司，入职网络部，工作至今。

　　她的求职简历上，对于自己曾经在一寻网络公司的工作经历只字未提，有多少毕业生以自己曾在一寻网络实习过为傲，那是个人简历上含金量极重的一笔。

　　而她，以此为耻……

　　脑海中一闪而过苏叶那副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疏离模样，墨南心口传来阵阵钝痛。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是不愿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或许是觉得那段感情见不得光……

　　而他自己，花费了几年的时间，拼了命地工作，强迫自己忘记她，却做梦也想不到，兜兜转转，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墨南握紧了拳头，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波澜，既然如此，既然她要演戏，那自己便配合她演出这场陌生人的戏码，就当是……从未相识过。

　　重逢不是开始，而是结束，过往种种，以此为界，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