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37、Chapter 37

　　“不刺激，不刺激，来一个刺激的！”有人提议。

　　“真心话大冒险吧？”

　　“切！太老土了吧？”

　　“你不懂，这可是经典游戏，百玩不厌。”

　　“来来来，大家都坐好，我可要转瓶子了啊！”

　　苏叶对游戏兴趣不大，只是不愿扫大家的兴，勉强应付一下，不料，第一下就转到了她。

　　瓶子的对面，是许潇潇。

　　“苏叶，你选什么？”看着许潇潇嘴角不怀好意的笑，苏叶心里发毛，糟了，落在她手上，要小心了。

　　“我选……大冒险。”苏叶咬着后槽牙说。

　　“好吧，那就来个简单的。”许潇潇笑得一脸单纯，“现场卸妆怎么样？”

　　“嘶……”桌上的几个女生瞬间变了脸色，在众人面前卸妆，这许潇潇也太狠了！

　　现代社会的女孩子，哪个不是精心装扮一两个小时才敢出门，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卸妆，脸上的痘坑、雀斑、黑头都暴露出来，以后还怎么维系仙女形象？

　　正在众人都以为苏叶要翻脸走人的时候，她却松了一口气，嗨，差点吓了一跳，这也太容易了。

　　“好呀，来吧！”

　　“喏，用我这个吧。”

　　许潇潇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卸妆水，“服务生，麻烦给我们上一盆清水，谢啦！”

　　许潇潇笑得十分开心，她和苏叶对峙数次，每次都是落败，这一次，定要让这个讨厌的女人原形毕露。

　　苏叶取出一只发圈，手腕翻转两下，将长发扎作一个高马尾，露出额头。

　　在脸上涂抹完卸妆水，三两下用清水冲干净，苏叶接过大杨递过来的纸巾，轻轻将脸颊擦拭干净，然后抬起头，对着众人笑了笑，双手托腮，比出一个花的手势。

　　“结束了，怎么样？有没有让大家失望？”

　　她皮肤瓷白，眉毛淡雅，眼神清亮，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与卸妆前相比，只是面色显得略微苍白一点而已。

　　墨南看着那张清秀面庞愣住了，此刻的苏小叶，不，她是苏叶，摇着脑袋，活泼的马尾晃来晃去，笑颜如花，与六年前那个青春的少女并无二致。

　　“你素颜也太好看了吧？皮肤真的是一点瑕疵都没有。”女同事纷纷上来，羡慕地摸着苏叶的脸。

　　“好白啊，怎么能这么白？”

　　“以前都没有注意到，你鼻子好挺……”

　　“咦？苏叶你额头上那是个什么啊？”

　　许潇潇大惊小怪的喊叫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个疤。”苏叶淡淡地回答，毫不避讳，拨开碎发，为大家展示。

　　酒吧里光线不好，因此大家刚才并没有发现，苏叶右边额头上有个三四厘米长的疤，能辨认出弯弯曲曲的缝合痕迹，不过幸好在发际线的位置，在额前碎发的遮挡下，平时倒不会注意到。

　　“你怎么弄的啊？这么长的疤？一定很疼吧？”旁边的女孩子心疼地摸着苏叶的头。

　　墨南正在把玩酒杯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关节渐渐发白。

　　苏叶轻轻摩挲着额头上的疤痕：“几年前我爬山时出了点意外，后来就留下了这个疤痕。”

　　“天哪！”有人惊呼。

　　“当时一定很危险吧？”

　　苏叶笑了笑，“还好，算是大难不死。”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意外啊？”一直不做声的何嘉突然开口，眼睛却瞥向墨南。

　　苏叶想了想：“五六年了吧？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当时的事情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模糊记得脑袋流了好多血，而且从那之后，记忆力就大不如前了。”

　　“记忆力不好？”何嘉又问。

　　墨南手中的酒杯已经在微微颤抖。

　　“对啊，那次的车祸撞到了头，尽管治疗了大半年，但是出院后还一直头疼头晕，记忆力变得很差，不但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许多，受伤那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也是迷迷糊糊的。我曾经以为自己要完了，怕是要提前痴呆了，现在看来还好，除了偶尔头疼，再没什么。”

　　苏叶揉了揉脑袋。

　　“那你是……以前的事情通通不记得了吗？”何嘉继续追问。

　　“也不是，对生活几乎没有影响，只是对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记不清罢了。”苏叶笑眯眯地看着何嘉，“你看，我就还记得你呀，只是需要提醒一下下。”

　　众人看着苏叶的伤疤一阵唏嘘。

　　“好可怜啊……”

　　何嘉不知所措地看向墨南，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墨南的脸色已经惨白，猛地站起身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朝外面走去，他离开的脚步凌乱破碎，似乎下一秒钟情绪就要迸发出来。

　　大家放下酒杯面面相觑：“墨总怎么了？”

　　何嘉摆着手打岔：“哎呀，墨总肯定是……喝多了嘛，出去透气去了！咱们接着玩，来来来，继续。”

　　走出酒吧大门，墨南踉踉跄跄地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越走眼前越模糊。

　　想到苏小叶满脸是血的样子，他的心揪成了一团，他多想心疼地抱住她，可是时至今日，他早已没有了拥抱的权利，不，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过这个权利。

　　他一直以为，自己找不到苏叶，是因为苏叶恨他，不爱他了，不愿见他。

　　原来苏叶不是不理他，而且根本已经忘了他！

　　他一路走到了海边，看着深蓝色的大海，听着呼啸的海风，再也控制不住。

　　“啊……！”

　　墨南嗓音低哑地喊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这么多年的压抑、痛苦、等待、寻找，此刻终于找到出口。

　　这些年来，他曾经无数次想像过重逢的情景。

　　一个人的时候，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稍微一个走神，就会开始幻想和苏叶重逢的场景，那是他漫长孤单的日子里唯一的慰籍，唯一的火苗，他所有的坚强和坚持都源于这种幸福的想象。

　　然而，当终于见到的时候，苏叶陌生而疏远的态度让他退缩了。

　　他以为，那是当初的分离造成的裂痕，他觉得这样也好，忘记过去，让她安心享受现在的幸福。

　　他已经做好准备要放弃了，两个人早已经在不同的道路，越走越远，不论再过多久，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他决定放弃。

　　可是，今夜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其实在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她忘记了！

　　他们两个人的曾经，那些回忆，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忆，对苏叶来说，那是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时光，而他，墨南，更是一个在她记忆里没有存在过的人！

　　墨南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花，是不甘、是痛楚、是无奈。他不甘心走到这样的绝境，可是却无能为力。

　　晚上，酒店的沙发上，苏叶抱着腿怔怔坐了很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拿出了手机。

　　“弥泽。”苏叶语气里带着抱歉，要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真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弥泽。

　　“怎么还没睡？”弥泽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还在加班整理资料。

　　“我在南城遇到了一些以前的同事和朋友……”

　　弥泽手中的杯子突然滑落，摔在桌上，玻璃碎片迸了一地，弄得一片狼藉，他吸了一口气，将重要文件收起来，然后任由桌面上的水四处流潵，不去理会。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弥泽很擅长调整情绪，声音立刻恢复了平静，甚至还能轻松地开着玩笑，“是不是遇见大学时候的初恋了？”

　　“我哪有什么大学初恋？”苏叶被逗笑了，“他们和我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可是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为什么他们说起的好多事情，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弥泽没有说话。

　　“哦哦，你看看我，都忘了，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回到北湾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苏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晕头了，竟然问弥泽这些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这些心事，她天生敏感，从不轻易向人吐露自己的情绪，遇到困惑和迷茫的时候，只能找弥泽，除了他以外，她再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你还记得你们楼下便利店的老板长什么样子吗？”弥泽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苏叶愣了，这是什么问题？“不记得了啊，我为什么要记得便利店老板的样子？”

　　“那你还记得初中时候考全校第一名的那个同学吗？”

　　“也不记得了，我又考不到全校第二，为什么要关心第一名是谁啊。”

　　“你看，这些都是在你生命中存在过的人，可是，你都不记得了对不对？因为我们每个人的记忆空间是有限的，自然会筛选掉一些不重要的信息，大脑才不会那么负荷。”

　　“是这样吗？”苏叶疑惑地垂下了头，思索弥泽的话。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段时光过的很不愉快，所以，你的潜意识里刻意将它们隐藏起来了。”

　　“不愉快吗？”苏叶想了想，“现在回想起来，在一寻工作的事情大都是很模糊的片段，不过，确实是没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潜意思把那些事情吞掉了？不过，它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太不够意思了吧？”

　　弥泽轻笑：“既然是不开心的回忆，又何苦执着不放呢？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不是更好？”

　　“嗯，”苏叶点点头，靠在沙发上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吧，想太多的话会变老的哦！”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

　　苏叶隔着电话，仿佛看到了弥泽温润的笑容，不自觉地也放松了心情。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那头，弥泽盯着桌上的玻璃碎片和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发呆，手里紧紧捏着一只杯子残片，血迹正顺着指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