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暗夜里的光》一粒小麦

16、Chapter 16

　　出了电影院，苏叶的呼吸已经快要僵硬掉，她背对着墨南呲牙咧嘴地松了松肩膀，正打算和他开口道再见。

　　墨南突然开口：“吃点东西吗？”

　　苏叶犹豫了一下，她刚刚确实有点饿，可是想到要和墨南一起吃，饿意瞬间被吓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恐怕饭店都关门了。”

　　“就在那里吃一点吧。”墨南扬了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巷子口，那里摆着一处路边摊，昏黄的路灯下，锅里冒着热气，有一丝温暖的味道。

　　墨南没有再说话，径直朝着那里走过去，不留给苏叶推辞的机会，她只好迈开腿跟了上去。

　　“老板，两碗馄饨。”墨南对老板说完，走到一旁的小木桌旁边，随意地坐了下来，毫不在乎简陋的环境。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一头精干的短发，围着白色的围裙，嘴里大声答应着：“好嘞！”手里的活一秒钟也没耽搁，揭开锅盖，添水，取料，下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女子，看样子应该是老板娘，安静地给男人打着下手，递菜，拿碗，不时地伸手帮老板把锅里冒出来的水汽扇到一旁，两人相濡以沫，其乐融融。

　　苏叶坐在小木凳上看着老板夫妇二人，想到自己每晚回到家，要面对冷冰冰的房间，眼神里不知不觉露出羡慕，一阵风吹来，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墨南抬眸看过去：“冷吗？”

　　苏叶回过神笑了笑：“没有，只是稍微有点凉。”

　　“一会喝点热汤，你穿的太少了，下次记得多拿一件外套。”

　　路灯太暗，旁边又有树荫，树影婆娑，苏叶看不清楚墨南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一刻的墨总，好像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和平时的他有点不一样。

　　“馄饨来喽！二位慢用。”

　　老板很麻利，没几分钟就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虾米和香油味。

　　苏叶倒不觉得饿，就是真的有点冷，拿起勺子赶紧喝了几口热汤。

　　周围很安静，除了远处影院里出来的年轻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是四周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苏叶晃了晃头，奇怪，这个场景似乎在很久以前出现过，同样是是吹着风的夜晚，同样是她和墨南，坐在小小的桌前，吃着馄饨。

　　最近这是怎么了？

　　苏叶看着树影下墨南的面容，想张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舀汤。

　　馄饨量不多，只有小小几只，味道倒是不错，很适合当夜宵，也不用担心吃胖。

　　“哎！小心！”

　　苏叶听见叫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端着一碗馄饨，呆若木鸡地看着面前的墨南。

　　苏叶目光下移，看到墨南肩膀处还在冒着热气。

　　墨南眉头紧皱，站起身来，他身形高大，再加上骇人的气势，小男孩吓得脸色苍白。

　　苏叶已经在脑海中浮现出墨南骂人的样子了，赶紧也站起来准备劝解。

　　不料，墨南却是伸手接过了小男孩手中的碗，转身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伸手指了指，示意他去吃饭，淡淡地说：“小心烫。”

　　小男孩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跑过去，低头去吃馄饨了。

　　苏叶赶紧拿出纸巾，给墨南清理衣服上的汤水。

　　“墨总，你没事吧？烫着了没有？”

　　“还好，不要紧。”墨南声音暗沉，低头看着苏叶纤细的手指在他肩膀处轻轻擦拭。

　　这好像是再见面以后，她第一次站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墨南淡色的薄唇微抿，眼里浮上一层笑意。

　　“墨总，你怎么了？”

　　苏叶看到墨南的表情，心中诧异，这人好奇怪啊，汤汁也没浇到头上啊？怎么把脑子烫坏了？

　　墨南收起情绪，干咳一声：“没事，你快坐下吃吧，一会凉了。”

　　吃完，苏叶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一脸惬意：“今晚能睡个好觉。”

　　墨南看了她一眼，被她的情绪感染，想到自己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眼睛慢慢瞥向远处：“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苏叶习惯性地拒绝：“其实也不算太晚，我还是打车回去就好。”

　　墨南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淡淡开口：“车在那边。”说完便起身付钱，然后径直往车位走去。

　　苏叶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跟了过去，这个墨总，做事一直都这么独断专行的吗？

　　一路上很安静，两人都不说话，车里的空气快凝结成冰。

　　苏叶靠在座位上，闻着车内淡淡的檀木香味，眼睛盯着车窗外，看着缓缓向后退去的风景，墨南看着前方，目光深邃，他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十分钟后，到了地点，苏叶解开安全带：“墨总，谢谢你送我，再见。”

　　回头时却发现墨南正看着她，又是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得苏叶心里直发毛，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墨南手心紧握着方向盘，盯着苏叶：“你真的……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和苏叶坦诚相待，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也算做个彻底的了结。

　　苏叶疑惑：“墨总想让我说什么？”

　　墨南被苏叶这幅封闭而拒绝的态度顶了回去，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念头也被掐灭，右手抚在眉间，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墨南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决绝。

　　“罢了，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既然你要避嫌，那从此刻开始，就避个彻底吧！”

　　下一秒，油门轰鸣，绝尘而去。

　　看着墨南的车走远，苏叶张大嘴，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被移开，呼吸这才顺畅起来。

　　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苏叶低头看了看微微出汗的手心，真是奇怪，每次和这个墨总接触，都如同打仗一样辛苦。

　　精神紧绷了一整个晚上，苏叶回到家时已觉得疲惫不堪，胡乱抹了下脸就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着了，但是睡得很轻浅，噩梦不断，反反复复出现一些奇怪的场景，那些场景，既熟悉又陌生，似曾见过，却又那么模糊。

　　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压力，让她本来渐渐平静的心情又被搅得一团乱，这个夜晚，对苏叶来说，睡觉竟成了一种负担。

　　凌晨时分，苏叶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弥泽，你什么时候回来？”

　　信息刚发出去几秒钟，手机突然响了，有人发视频。

　　寂静的夜里，响亮的声音把苏叶吓了一跳，她怔了两秒钟，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弥泽！

　　她坐起来，整理好睡衣，接通视频，果然，那张熟悉的笑容出现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安心。

　　屏幕那边还是下午黄昏时分，镜头里的人正在喝咖啡。

　　“弥老师好！”苏叶装模作样地点头致意。

　　弥泽微微笑，端起咖啡，“我没算错的话，你那边应该是半夜吧，怎么还没睡？是心情不好吗？”

　　苏叶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最近睡眠一直不大好。”

　　弥泽看到苏叶疲惫的神态，似有忧愁，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叶捧着手机，走到沙发旁，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黑眼圈，用手拨开额前恼人的头发：“弥泽，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无比熟悉，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弥泽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经常遇到似曾相识的人，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苏叶摇摇头：“可是这次的感觉太强烈，和平时不太一样……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神经质了……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总之……这种感觉非常非常奇怪……”

　　苏叶情绪越来越低沉，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阳台上，看着那盆茉莉花发呆，用手轻轻摩挲白色的花瓣。

　　“糟了！”弥泽突然一脸吃惊地打断了她。

　　苏叶被吓了一跳，顿时从压抑的情绪里跳了出来：“什么糟了？我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吗？”

　　弥泽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头：“难不成……你是遇到了古书里说的那种情况？”

　　“什么古书？这么严重？还是罕见病？”

　　“是挺罕见的。”弥泽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听过……”

　　“啊？”苏叶有点心慌。

　　“莫非……你是林妹妹，遇到了你的贾宝玉？”

　　苏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弥泽换了一口戏剧腔调，装模作样地摆弄两下手指----“黛玉吃一大惊：好生奇怪，倒象在那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哈哈哈哈……”

　　苏叶被他没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笑得泪花都蹦出来了。

　　弥泽一向以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形象示人，猛然间这样搞怪一次，着实让苏叶受到了惊吓，“旁边的人都在看你呢，你别把国外友人吓着了，还是安静地喝咖啡吧，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就不要随意浪费才华了好吗？”

　　弥泽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问：“这会想睡觉吗？”

　　苏叶擦了擦眼泪：“被你笑得越发精神了。”

　　“那你躺床上去，我陪你聊会天。”

　　“好。”苏叶乖乖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弥泽说话。

　　“我们昨天去吃意大利面，Bob看到waiter在揉鼻子，他就问waiter，你有鼻炎吗？Waiter有些不开心，只能点菜单上有的哦……”

　　弥泽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暖、干净、有条不紊，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下戒备，全身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

　　“我困了。”苏叶打了个哈欠。

　　“好的，那你快睡吧。”弥泽把手机拿到自己视线正前方，盯着苏叶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人啊，要学会享受当前，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没有意义的探寻只是徒增烦恼，对不对？”

　　“好，我知道了！”苏叶看着弥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狠狠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弥泽微笑着对着屏幕里的人轻轻摆了摆手。

　　放下手机，苏叶觉得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不愧是国内一流的心理咨询师啊！

　　这么多年来，苏叶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和弥泽究竟是朋友关系，还是咨询师与咨客的关系，或者是别的……

　　不论从哪种关系来说，弥泽都给了她很大的帮助，陪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难关，一路走到现在。

　　关上灯，苏叶闭上眼睛，喃喃地重复着弥泽刚刚说过的话：“没有意义的探寻只是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