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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矿井 ...

  •   朔川多铁,也多煤,以前铁采的多些。

      瞿怀肃跟着朔川的矿工进了地底下。

      矿井挖的深,框架倒是建的实。矿洞里黑乎乎的,只靠着一点松木条和油灯照亮。

      矿里挖了大大小小的烧爆坑,矿工们手里拿着锤和镐,低头弯腰一点点清理着面前的矿石碎屑,脸上满是汗水和黑灰。

      许是通风口挖得窄,热气老是来不及散出去又聚合了新的,久而久之,呼气都感觉胸闷。

      长期挖矿的人因为黑暗,眼睛都不好;又因为矿洞低矮,很多地方需要弯腰,背也不好。

      瞿怀肃这种大个子塞在这里,难受的都想爬着走。

      老矿工担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手长腿长的,做什么非要到地下来?地上容不下你了?”

      瞿怀肃含了口清水,咧嘴笑了笑,“就想来看看”。

      老矿工种了几十年的地,下过十几年的矿,也没见过他这样的公子哥。

      他不怕伤手伤眼睛,也不怕脏脸脏衣服,蹲在老矿工旁边,真的在问——井巷里能不能加个竹筒往外通气,要是井里进了水往常要怎么办。

      矿井里黑闷的人心慌,老矿工忍不住用手去摸他的脸。

      ——手上的茧子蹭在皮肤上,硬的跟砂纸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瞿怀肃听见老矿工松了口气,“不太像”。

      皮相相差不多,骨相却差了不少。

      瞿怀肃问他,“您说我不像魏王?”

      老矿工却直摇头,“你像将军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也许猜错了,“你不是江北桓家人吗?”

      谯国桓氏,江北名门,乱世里也曾有过短短几年的皇帝命,后来成了南朝的台基。

      瞿怀肃拨弄了一下手上绑着的平安扣,轻哂道,“哪儿能够攀扯人家”。

      他重回地上的时候,看着头顶的太阳,恍恍然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给你的。”

      这个小布包在他手里跳了一下。

      阮旸没接,“老鼠?”

      瞿怀肃傻乐着剥粽子一样在他面前把布包解开,有成人半手大的黄毛耗子在人手心里“吱吱”挣扎——眼前的瞿怀肃灰头土脸的,它倒是比人还显得干净些。

      “矿里的人都说这东西有灵性,不管是地震还是涌水,都能给人提醒。”

      瞿怀肃戳了戳这老鼠的脑壳,“这只毛尖都白了,等它修得通体雪白,就能现祥瑞了”。

      阮旸瞅了这黄耗子一眼,又瞥了一眼攥着耗子一脸邀功样的瞿怀肃,到底没说什么。

      “洗把脸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有顾追,有祁扶摇,有吃了一半跑了的吕贺通,还有闲着没事跑来蹭饭的吴太阿。

      ——朔川的闲人是越来越多了。

      应守心绕着军营转了一圈,再说话的时候就变得阴阳怪气的,“还是富裕,能养着这么多人干吃饭”。

      这话听进去,瞿怀肃便停下了去盛第二碗饭的手,很心虚地没敢再动筷子。

      吴太阿看不惯他这副受气样,拿着筷子重新塞回他手里。

      “又没说你。”

      他往自己碗里倒热水,泡着残留的饭粒和菜汁当粥喝,蒸腾的水汽后面狠狠瞪了应守心一眼。

      应守心冷笑。

      “那应该是在说我吧。”

      祁扶摇从自己碗里扒了半碗饭给瞿怀肃,看着他犹豫着重新开始低头吃饭,才转头看向应守心。

      应守心其实没见过祁策。

      他到镇北军的时间也就比吴太阿早一点。当时的镇北军已经成型,镇北将军之下群英荟萃,武首孙摩诃,文首骆向宗。他在姚睿眼皮子底下搞内勤,也算是承着主公信任,认真严整,唯恐行差踏错。

      那时候祁策早就死了,听说尸体在城门上吊了三天,送回朔川后破破烂烂的埋进了土里。

      阮玄沧守着坟干坐了一夜,天亮了便带着人硬生生阬杀了对面全部的敌军——领军是活着埋进去的。

      他又杀了那么多人,回来时却抱着等在军营前的姚睿痛哭。

      所以按理说有这么个孩子,姚睿和阮玄沧都应该会高兴的。

      只是在镇北将军已殁的今天,对他们这些跟前镇北将军没什么关系的人来说,这个带着前镇北将军血脉的遗孤就实在没什么出现的必要了。

      祁扶摇却似乎不怎么在意他们的态度。事情明暗,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明白了多少。

      祁扶摇温声问,“应少卿原是南国人?”

      近看他的五官柔和,像是清泠泠的泉水,天生一双笑眼,看谁都带三分亲和,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应守心倨傲地抬着下巴,“在下祖籍淮阳”。

      他向南边一拱手,“家父曾任太子舍人,累官光禄勋,是桓公的旧臣”。

      瞿怀肃顿了一下,没抬眼,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祁扶摇向他这边看了一眼,轻笑。

      乱世纲常乱,曾有国国祚二十五年,三代七帝多非命,同室宗族相杀伐。

      而这二十五年,世间又悄无声息的生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圣人言,天地不仁,万物皆刍狗。

      纵帝星照耀,世人亦不慕。只羡桓公,官拜九锡,大权在握,光耀门楣,荣华加身,寿终正寝。

      “桓公在南,未曾护佑过我北方黎民。”

      应守心面有不虞,“怎可这样说……”

      “他随父兄衣冠南渡,没能打回来。可英雄也要论成败,这世上的事多的是没了结果就是没有了。”

      应守心面红耳赤,“桓氏乃将军外祖,竖子安敢不敬!”

      祁扶摇看着他,嘴角是笑着的,眼里却带着冷意——他用指尖点了点桌案。

      “强龙也压不了地头蛇。这个地方,从我祖父那一辈便姓祁,现在也不会改。桓氏虽名门,但朔川还是姓祁的说了算。”

      他转向阮旸,“你说是吧,儁乂”。

      阮旸瞥了他一眼,抬手制止了眼看着就要暴怒的应守心。

      “你想说什么?”

      祁扶摇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拢了一点,看着眼前的山河天地,发出一声叹息。

      “江山代代有英雄,史书俱已成定论。可你我生于世长于世,灵肉尚鲜妍,怎可被前人绊住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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