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随想》maycc

2、孩子[2]

　　青竹书院，是怀州城里最好最大的书院。怀州城周边许多县、乡里有志向的读书人都会慕名前来，看能否到青竹书院占有一席之地，能否让自己的学问更上一层楼。为何讲“能否占有一席之地”？那时因为青竹书院严进严出，要达到考核标准才能在书院听学，同时在书院修满了课程、分数后才能从青竹书院顺利毕业——当然，也有在规定时间里毕不了业的，少则两年，多则四年。若是四年后未能达到考核标准而毕不了业，青竹书院就会当做这一个人从未在此处进修过，将此人驱逐出书院，并将此人四年的记录一并销毁。

　　吴铭今日起得特别早。他是前几日才到的怀州城，在城里没有亲戚，孤身一人四处询问好歹是找到了青竹书院的所在地。幸好幸好，离书院正式考核的日子还有三天，吴铭想着若是能在书院附近找到落脚地就再好不过。但是现在早已被各处赶到的学子占得满满当当——毕竟还有三天就要开始考核！无法，吴铭只得向客栈老板询问：“店家，这附近还有哪里能住店？”柜台后是一名老者，拢了拢袖子，不紧不慢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啊，怀州城里这个时候是最多的。若是你早点来还好了——哪像这个时候，书院周围的好几家客栈早就住满喽！看穿着打扮，料想你身上盘缠也不算多，还想找到落脚地，就只能在书院三里开外的坊市里问问是否还有房间空余。”吴铭心里暗暗叫苦，三里开外——仗着怀州城大，在书院三里开外的地方还有客栈，他这双腿可算是要吃尽苦头。于是吴铭硬了头皮再次问道：“敢问老师傅，这书院三里开外是什么地方？可有名称？”老者耸了耸脖子，“我给你指的地儿离书院远是远，不过就是客栈多。你瞧这书院环境清幽，必是远离了坊市。三里开外的地方，正好是商人小贩聚集之处，虽说确实吵闹一些，不过好在现今不是赶集的日子，客栈空余应该还算有许多。”吴铭听及此便明白了老师傅的意思，连连拱手作谢：“多谢老师傅指点！他若是有机会，小生一定请您喝一壶！”老者摆摆手，复又低下头开始拨弄算盘继续算账。
　　暗自叹一声，吴铭便去寻找客栈。还好在傍晚时分找到了空余客栈，一进客栈打门便有店小二迎上，“客官来得巧！看您这打扮必定是去书院？那您是要住店了？”吴铭答道：“确是去书院赴考，小二哥好眼力。敢问还有空余房间？价钱几何？”小二咧了嘴巴，“书生可算是来对了地儿，咱这里占不到书院附近的好地势，价钱好说，好说！”吴铭这才放下心来，要了饭菜叫送到房里，才算是定了心。

　　今日是书院考核的日子，吴铭趁天还没亮便起身上路。还是靠着一双腿硬生生走了三里路，到了书院大门。大门偏左处只见“考核登记”四个大字高高悬起，下方摆了桌椅板凳，有仆役打扮的几人正在收拾一应器具。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陆续有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开始往此处走来。

　　书院收人历来都是现场考核。上午先是进行登记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登记完后会有书童引导到指定地点进行初试——初试惯例是文章词赋，合了考官的眼便算是过关，不过这一道初试并非只有一位先生把关，一篇作品需得要若干先生进行过目，过关与否会做标记，书童会统计满意的数量和不满意的数量，超过半数即判定为过关。全部的过关名单会在午时张贴在初试通道，一个时辰后开始进行复试。复试多是先生与来者面对面进行问答，考察该生仪态礼节是否到位——此一道关卡端是看个人的气质举止是否让先生满意，毕竟书院的先生肯定也不会让自己书院的学子有哪里让自己不顺心。若是复试能通过，先生会当面告知，并会让书童指引去往学籍登记处进行入学的相关程序。

　　吴铭上前询问正在收拾的仆役后便在桌前开始排队——他是第一个。待到卯时三刻，便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书童到考核登记处坐定。今日的考核，便要开始了。

　　“你是第一个，拿好你的号码木牌，等到午后放榜再归还。往我左手边移动三个位置，自行将姓氏名字与家住何处填于此处。”

　　“第二个，拿好木牌，往我左手边移动两个位置，在他的旁边填。”

　　“第三个，这是木牌，往我左手边来，将你的信息如数填好。”

　　“下一个……”

　　吴铭心里微热，拿笔的手不自禁地微微颤抖。来这书院考核的人真多——自己就算考不上也能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等到考完回家也算是能跟亲戚邻里有些许谈资……“公子可否填完？填完请往这边来。”书童手持“引路”二字木牌，向吴铭微微躬身问道。吴铭方才回魂，拱手：“还请带路。”

　　到巳时三刻，书院停止了考核登记，此时开始陆续记录第一道关卡通过的名单。待到午时左右，便有书童在考核登记处旁边的柱子上张贴通过名单，上书“初试合格”四字，从甲等到丙等依次有三列排开。

　　吴铭初试差不多有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手心还在发汗——脚步也有些虚浮。不知我如此行文是否能让书院先生满意，在下可真是尽力了！此次行文脉络和我以往都有太大不同，又思及监考官面色严肃，话语还在耳旁回响：“各位还请直抒心中所思所想，语句得体即可。”吴铭当时有点愣，直抒所思所想——那便如此吧——咬咬牙，打算放弃华丽辞藻的堆砌，还是顺应本心，言辞朴实，力求细节到位的好。

　　吴铭心里惴惴，却也知道已经初试结束不能再在自己的文章上做什么改动——就算改动了，就能保证通过么？不想了！既然来了怀州城，不如在书院周围逛逛，吃杯茶，听听闲谈，岂不美哉。
　　所以放榜的时候吴铭也没急着去看，而是晃悠着在茶馆品了当地糕点小吃，过了半个时辰才慢慢去到登记处张望榜单。

　　吴铭正眯着眼，顶着正午的太阳细细寻找自己的名字。忽闻一人搭话：“兄台可是在寻找自己是否上榜？不如告知姓名，在下帮助兄台一同寻找。”吴铭侧头，只见一浓眉大眼的书生面带笑意看着自己，楞了一下，拱手作谢：“多谢公子美意。此时正午阳光正盛，此等小事吴某自行慢慢找寻，不必劳烦公子。”只见来者并无所动，还自言自语道：“姓吴？难道你就是今日第一个登记的吴铭？”吴铭一惊，“公子所言此人名字难道是铭文之铭？”来者微笑点头，“正是。”吴铭心里惶恐，自己初来此地，可不要惹了麻烦！连忙询问，“不知有何指教？难道这第一个考核登记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来者叙道，“并无。兄台有所不知，只要每天的头三个登记考核的人，在最后复试结束时还有一个小小的面试。今次我询问是否是吴兄，是因为吴兄位次正是甲等之列，另两人一人未上榜，还有一人却仅仅为丙等。在下不过心里好奇，听闻兄台姓吴，便多问了一句罢。”手中折扇虚指两下，端是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甲等！自己竟然是甲等——心里没有抱太大希望于是从丙等开始找寻自己的名字，这下可好，眼睛望向甲等行列扫视着。
　　“哎呀，在下与吴兄谈话，却是忘了自报家门。”随即正对吴铭，拱手作揖，“在下姓王名少翎，翎是翎羽之翎。本家在太原，小弟这厢有礼了。”正好吴铭看到了王少翎的名字——再往上，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吴铭侧身不受这一礼，“王兄说笑了，世人都知晓太原王氏乃天下闻名的世家，是五姓七族的高门，哪里是乡野的吴铭能相比的。”心里摸不准这王少翎的意图，吴铭只得把人往高处夸。再说这人位次正好在自己的位次之下，也不至于自称小弟——还是说这人太过谦虚，倒也不负这一身的名士风流的气质。

　　“既已得见吴兄本尊，那在下便先行告退。预祝吴兄在复试中发挥超常！”说着摆摆手，王少翎便走了。

　　吴铭紧紧捏着自己的一号木牌，心里有些东西在暗自生长——

　　现在自己只需等待未时三刻复试的考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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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设置小黑屋8000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