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怕》evennn

1、1.风雨终洗堕天城

　　楔子【守得明月开】

　　“守得云开见月明……”
　　“守得云开见月明。”

　　堕天殿时常传来凄冷的歌声，夜鸦轻声地和着，唱得好一曲的秋水悲凉，唱红了镜池内一汪血色红莲，送走了多少个寒落秋冬。

　　真冥之夜新来的弟子总是问，那落座在门派北边最宏伟的凤琉山上，那一座甚至快比上门面大殿圣天殿豪华的禁城为什么不让人靠近。

　　真冥之夜位列第三的怜生长老听着弟子说这话，笑着摇摇头，罢了便抬了抬眉眼，眼神不由得投向那人口中最奢华不过的凄冷阴森的禁地，浅浅而笑，语调有些沙哑，说不出有些什么滋味：“那里关着个罪人。”

　　“罪人？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罪才能被关在那等豪华的宫殿？这不是开玩笑么……”众弟子分分打趣着笑道，笑得漫不经心，笑得毫不在意。

　　长老面色深沉，他淡淡的瞟了一眼身后一群初出茅庐的新生，还带着稚气未脱，又是年轻气盛，傲气凌人，好一副不饶人的样子。他眼底却波澜不惊，任他笑去，不语。

　　过了半晌，见身后识趣，悻悻噤了声，他才缓缓启唇，凝眸端详着，朝向空无一物的寂静天边，开口道：“世人总说，那里的人啊，救了世界，也差点毁了世界。”

　　救了世界，毁了世界。

　　八个字从他口中云淡风轻，仿佛做到此事之人只不过一抬手，一附掌，便闹出了腥风血雨，闹出了世界末日。

　　众弟子分分“啧啧”叹气，一是觉得事不关己，二来那些没经历过灾劫的花朵们只是心里不服气的想着世界上哪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真这么厉害怎么不飞升到天界去。

　　几个娇生惯养的后生翻了个白眼摇摇头，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靠近凤琉山半步。

　　“守得云开见月明……”

　　重重宫闱自里而向外望去，被围住的天，被囚禁的月亮，又怎么能看的清呢？

　　一阵风吹过，院里的池水柔波荡漾，几抹殷红的花儿乘着涟漪荡起，悄悄的睡在镜面上，好个妩媚嫣然。

　　屋后的忍冬，应该都开了吧。忍冬林后面的合欢林新品种还没有取名字。花期在堕天殿一向不守时，滋养着浑厚神力的反季花朵连连盛开争奇斗艳那是常有的事。

　　好极了。

　　今天的堕天殿，依旧无人问津。只有月亮肯赏光，纷纷扬扬恩赐般淋撒在他的身上，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依旧看不清月明。

　　即便，风已过，云已开，月儿正酣。

　　-

　　真冥之夜主城。

　　欢庆的盛事准备开场。举门上下皆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小城之外的百姓们此时此刻都齐聚一城欢声笑语，准备的迎逢庆典开场，如此欢畅，为的只是恭迎一个数年前被污蔑成罪犯的妖怪下山。

　　热闹非凡，主城内家家户户忙上忙下，载歌载舞，所有的人们都兴高采烈的装饰打扮着许久未迎来喜事的真冥之夜，心中都是止不住的欢喜，那溢于言表的欢乐渲染着这一派和谐的景色，很是祥和而自在。

　　城中早已红装盛饰，只见不远的天边，几位长老迎着人们的喜气洋洋，踏着秋日的清风，交谈着，落于云端，自上而下望去。

　　“怜生长老，本尊也曾与你心平气和的讲过，他不喜热闹不喜喧嚣，你倒好，这么大的盛典，你当祭祀神明呢？如此高调奢华举城同庆，实在是铺张浪费，知不知道我们真冥之夜的除妖委托一向是以节俭著称！”为首的老头表情凝重，双手后背，望着这霓帐漫天红绫高挂，心中略有不满，庄重而严肃的声音开嗓便是指责。

　　而那位被指责的怜生长老倒是蛮不在意，他一如既往地作得体状，抚了抚衣袖，不语，端庄典雅闻名的他只是噙着一抹不惊不扰的笑。

　　过了半晌，只见身旁一直没有插话，只是在一旁满意的端详这下方之景的绿衣长老垂下头来叹了口气，眼中意味深长，缓缓发声，出来解围：“师兄，您嘴上说是如此，但咱们真冥之夜上下又有哪位旧人不是心知肚明？我看乡民们都记着小也的恩德，如此周章只为迎他下山，不是掌门师兄您最大的愿望了吗。”

　　一语罢，怜生长老也只听进去了“小也”两个字，心中一沉不知是何滋味，消化一时，这才缓缓开口：“就是要昭告天下，真冥之夜的人岂是他们想欺就欺的。当日那些门派高人多么盛气凌人的嘴脸，今日就要叫他们全吞回去。”话语亦是波澜不惊，犹如一缕和熙的春风，此时却带着点点隐隐的冰棱，混杂着怒意。

　　叶听风闻言，只是闭上眼，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般放映着什么，半晌，他睁眼，有些干涩的唇齿微张，吐了口浊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鬓角早已添了白发，眼角早就爬了皱纹，早就没了当年的风华正茂。时过境迁，人是物非，许多人许多事，于别人是毫无关系，于自己，又或者说于真冥之夜各位乡民而言，却是最亲密，最重要的。

　　当年的审判不公，真冥之夜寡不敌多，当年才以“引教不当，自当惩罚”这八个大字将顾也囚回多天城中，反省受罪。当时说是这么说，但真冥之夜又何尝下得了杀手，当年被囚禁的那个人，送走人间多少风雪，是苍生的救世主，又何尝不是真冥之夜举重若轻的存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不说当年的渡尘上尊顾凭澜是那是年轻一辈之人的信仰，就是早就身在修仙界巅峰的一些强者，对他也是恭敬大于嫉妒，钦佩大于羡慕。因为他是修仙界最接近真理的修仙者，曾今是万恩敬仰的存在，行径作风无不是厚德载物为标尺，信念中一杆长标评定天下不公。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诬陷成为毁天灭地的罪人。

　　就因为真相太过离谱，甚至还没有虚幻的表象来的真实。人们轻而易举的找到破绽，特别是在对其积怨已久的小人心中，这无不是最好的一击即溃的时机。那终究对于世上所有信仰顾也的人的致命一击。也是对顾也的赶尽杀绝。

　　于是，众仙之首，顾也，顾凭澜，在众口一词之中，在小人得志之中，在所为证据确凿之中，被诸位仙家齐齐逼迫之下，在真冥之夜极力争取之下，才锁进了真冥之夜，堕天殿。

　　失了自由，侥幸偷生。

　　直到如今，蒙尘的真相终于有了蛛丝马迹，再到铁证如山，战争的罪魁祸首重于得以发现，当日的沉冤得以昭雪，被锁链囚禁的凤凰得以重生。而今日的重获自由，就是宣告天下洗去沉冤的大好时机。一定要张扬名声到全仙界，痛斥那几年前误判的旧案，和那些趁火打劫的卑鄙之人。

　　“我又何尝不知……”叶听风想，此时的他贵为掌门，站在真冥之夜的最顶端。站在造极的巅峰，他能感受到风吹起鬓角的发梢。他明白，顾也希望的，也只是不再提及结痂的伤疤，将早就释然，早就愈合的过去尘封在这一阵阵萧瑟之风中，随着天际流浪吧。

　　呜呼而过的长风有些聒噪。叶听风剑眉微扬，心中不禁也泛起阵阵涟漪。

　　终于，是起风了吗？

　　他屹立不动，身畔的衣袂却猎猎生风。他合了合眼，脑海中思绪万千。

　　怕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

　　身旁的两位师弟见状不敢多言，也只是安静地跟着叶听风站在云端，感受风轻吻着他们的眉梢。

　　良久过去，叶掌门回过神来，放下脑海中千丝万缕的神思，他整了整今日特意准备的华服的衣摆，脚踩清风，腾风而起，目色平视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俯瞰了这一场庆典的筹备，人们喜笑颜开，热闹非凡，他想，顾也说不定都不那么在乎了，他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想罢，莫名觉得心生释然，他缓缓开口，转身对两位长老吩咐着：“既然要办，那二位师弟也去准备准备……”

　　二长老张韵灵闻言回首望去。

　　“准备迎真冥之夜渡尘上尊出关。”叶听风说罢，转身拂袖没顾忌剩下二人就渐行渐远离去。他归去之时，天边是一望之无际，耳边是呼啸之驰疾。叶听风只觉得这耳畔风渐凉了起来，但是他却乐意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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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说通了叶听风，早年和顾也最合拍的张韵灵二长老顿时觉得开朗了许多。

　　但是该高兴的事还没让他高兴多久，他刚辞别两位师兄回到自家殿内，便有一位弟子急匆匆的从远处奔来。

　　一向不喜欢弟子毛毛躁躁的韵灵长老睹见此态，顿时皱了眉：“我这晗云岭不许疾行，急急忙忙像什么话。”

　　可一语毕，那弟子似乎也没个知错的样子，反倒是更加慌张了。

　　“长，长老……”只见那弟子似是根本没听到韵灵长老的话一般，他气喘吁吁，没控制好速度一个跟头就是半趴一般跪在了长老面前，可他根本来不及道歉，摸了摸满头的大汗，一字一顿根本连不上，累的快要不行了，“堕天殿，堕天殿那位不见了！”

　　话音一落，犹如雷霆一击，韵灵长老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整个身体一下恍惚向后退了一步，一个没注意，手中的扇子便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