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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贺兰珀1 ...

  •   那个被送进来倒酒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衣裳,皮肤很白,头发又黑又长。她的脚上还带着细细的镣铐和锁链,走路时能听见细碎的响声。

      金城郡节度使大营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不日前陇右节度使贺兰珀在图伦碛战役中大败西突厥,俘获四千战俘,从且末河谷一路押送至金城郡,男人做苦力,女人做奴隶。

      女人是众多奴隶中的一个,偶然被贺兰珀的副将挑中,喊到庆祝大战胜利的晚宴上服侍客人。一个时辰前,女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被人从一群女奴隶中拎出来,扒光衣服,扔进水桶里涮洗了一通,把头发梳顺,脸上扑了粉,身上洒遍香蜜,然后塞进巨大的营帐里给贺兰珀的客人倒酒。

      大帐里有形形色色的人,贺兰珀和朝廷派来犒赏众将士的特使坐在最里面,角落里一支演乐班正在演奏庆祝胜利的曲子,一帮人面红耳赤又唱又跳,中间还有穿着红衣裳、婀娜多姿的舞女。

      “去给特使倒酒。”副将从女人身边走过,压低声音说,然后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女人脚底有伤,没能站稳,踉跄几步走到特使身旁,怀里的酒罐差点洒出来溅到特使身上。

      “哎呦!你这奴才,没长眼……”特使扭头骂,骂到一半没能骂得下去,他双眼慢慢瞪大,提着尖细的嗓子惊道,“大人身边竟有如此尤物……”
      这个瞬间,特使在看女人,特使身旁的贺兰珀在看她,被特使的声音吸引了的军官将士也在看她,大帐里的喧闹仿佛被隔在一道屏障之后。
      女人谁也没看,抱着土褐色的酒罐,只知道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胆怯又傻气。

      也是这个瞬间,离贺兰珀最近的琴师从古琴下抽出一柄细细锥子,直朝贺兰珀面门刺过来。
      特使尤物一词说到结尾直接变成惊叫,他的座位紧挨着贺兰珀,刺客的锥子稍微刺偏一点,他就凶多吉少。
      他一点也不想死,遑论莫名其妙变成乱刀下的鬼。
      特使尖叫着“有刺客!”往后退缩,慌乱间绊倒了倒酒的女人。女人本来就没有站稳,往前扑倒,不偏不倚倒在贺兰珀面前,刺客的锥子当胸刺进来。

      贺兰珀一手接住了下落的女人,抬手扬出一掌,打得刺客直接飞了出去,还未爬起来,便被副将一剑斩杀。
      女人浑身是血,倒在贺兰珀怀里不省人事,左胸往上一寸的地方还插着那柄锥子。

      贺兰珀下令把演乐班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直到说出受何人指派,又对特使道歉,“让大人受惊,罪过罪过。来人,带特使大人回房歇息。”说完这些,他抱起女人走出去,担心刺客同党还有行动的副将紧紧跟在他身后保护他,听到他边走边吩咐一旁的侍从,“传军医!”

      军医肖程拎着药箱,在侍从催命似的催促声里十万火急地赶到贺兰珀的房间,他以为受伤的是大人,赶到了才发现只是一个帮大人挡了一剑的女奴隶。
      女奴隶而已,金城郡中的女奴隶有几千个,即便她以身挡剑救了大人,肖程还是觉得贺兰珀的紧张得有些太过兴师动众。

      女人伤的很重,流了许多血,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因为疼痛锁紧眉头的模样让人心疼。

      肖程费了半天劲儿也止不住血,哆嗦着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出来对坐在外间看书等着的贺兰珀说,“大人,或许得先把锥子取出来。”
      贺兰珀翻过一页书,并不抬头,“若是取了,可会危及性命?”
      肖程又开始流汗,“总归不比现在的情况更差就是了。”

      贺兰珀这才放下书跟了他进去,他坐在床边,伸手捏住女人的手腕试了试脉,肌肤触手冰冷。他看那锥子十分尖细,问肖程,“这样的伤口,缝合好得快些,还是直接上药?”
      肖程说,“伤口不大,上药吧。”说着看了贺兰珀一眼,又添了一句,“缝合会留下疤痕。”
      贺兰珀点点头,“你准备好东西。”说罢,一手摁住女人的心脉,一手捏住锥子柄往上一提,飞快地将锥子抽出来,肖程瞅准时机,把伤药一股脑摁在伤口处。

      药性太猛,昏迷的女人被激得抽搐了一下。

      血止住了,人也暂时脱离了丧命的危险。贺兰珀擦擦手上的血,出去处理刺客的事情去了。

      女人被安置进隔壁院子修养,贺兰珀指了两个侍女过去服侍。人是第四天下午苏醒过来的,贺兰珀刚好出城巡营,三天后才会回来。
      侍女把女人扶起来靠坐着,问她感觉怎样,饿不饿,想吃什么,叫什么名字,然而全都不予回应。两个侍女提前得了贺兰珀的吩咐,不敢造次,向她做着自我介绍。
      瘦一些的那个说,“我叫双云。”皮肤白一些的说,“我叫明秋。”
      “以后就是我俩伺候姑娘了。”

      女人瞪着眼睛看她们,仿佛听不懂她们说的话似的,一双茫然的眸子又黑又亮,黑玛瑙一般。

      人醒了,双云和明秋又照顾的尽心,所以恢复速度格外快了。肖程被她们差遣着一日两三趟地往这边跑,末了有些受不住,抱怨了几句。
      明秋说,“姑娘为大人挡了一剑,大人还没说怎么处置姑娘之前,我们可不得尽心尽力把人照顾妥帖了,等着大人回来吩咐么?”

      他们在外边猜测贺兰珀会把女人怎么样的时候,屋里的女人坐在床上,透过开着的小窗看出去。
      桂花开了呀。她心里想。真香啊……

      肖程说女人失血过多,要多补补,双云就熬了红枣桂圆的羹汤,端到房中来,看见女人居然已经起床了,正扶着床头的架子,低头翻开上面摞着的几本书。

      “你是识字的啊?”双云把羹汤放在圆桌子上,“那你怎么不会说话呢?”
      女人吓了一跳,手一抖书掉在地上,她忙俯身去捡,牵动伤口,疼得“嘶”的一声。

      双云跑过来,“慢着慢着,我来捡!”她把书放回原位,扶着女人坐回床上去,“肖大夫说了,这几天是伤口愈合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能磕着碰着,不然复发起来,也是要死人的!”

      女人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乖乖坐着,手捏住膝盖上的衣裳,一脸的检讨忏悔。
      双云见了她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说的重了,就又说,“今天大人就回来了,等大人说你可以出门了,我带你去城中逛逛,可好?”

      女人听到后面那半句,头猛地抬起来,眼中也有了光彩。
      双云笑着端来羹汤,“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得听话把伤完全养好才行。”
      女人觉得自己有手有脚能动弹,没要双云喂,自己端了碗吃。

      明秋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把新摘的桂花,寻了个细白的瓶子插上,摆在梳妆台上,散得满室甜香。
      女人无事可做,双云觉得她对那几本书感兴趣,特地拿到离她比较近的地方,她就在桂花的甜香里翻看起书来。

      贺兰珀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恰好就是这一幕。

      女人眼睫低垂,五官比中原汉人深邃,那张脸上有素净的衣裳也压不住的明艳,简直像点亮整间屋室的光。
      这哪里是低贱的奴隶,她比贺兰珀见过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十分当得起特使那声“尤物”。

      “在看什么书?”贺兰珀放柔了声音问。
      女人诧异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铠甲,腰间配着剑。她记得这个人,地位崇高权力甚大,大家都叫他大人,他手里有数十万精兵强将。
      她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地站起来,然后又准备跪下去磕头,慌乱之中书掉在地上,还碰倒了一张凳子。

      她没能真正跪地磕头,贺兰珀大步走进来拎住了她的胳膊,“你有伤在身,不用行礼了。”
      手底下的身子颤抖不停,几乎能听得到骨头打颤的声音,贺兰珀挑眉,“你怕我?”
      女人点头,看到他的脸色因此变得不好,又赶忙摇头。

      “有什么可怕,我又不会杀了你。”贺兰珀松开她,她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站着,双手紧紧抓着衣摆。

      贺兰珀觉得这么下去她非得哭出来不可,想了想说道,“我比较恩怨分明,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应当养好你的伤。不用怕,你安心住在这里,缺什么就和侍女说。”他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地上的书,回想起刚刚她看书时认真专注的模样,“喜欢看书的话,遣人去我书房挑,那里的书比较多。”

      女人仔细听着,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抬头看时才发现对方早就走了。
      她慢慢蹲下身把书捡了起来,拍拍上面沾上的一点尘,小心放回架子上,这之后她再也没有拿起来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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