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所谓迁怒 ...
-
被他们抢去的背包里有好几样很重要的东西：手机，Charlene的信件，还有记录了自己这一周在德国和法国见闻的相机。但唯一让她止不住地担心的只有一样：如果那些信被别人看到了，会不会对环和Charlene不利？当时只想着比起寄回日本，带着自己身边更安全，但显然她预料错误了。不，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现在还是先好好想想有什么可以做的...唉总觉得越想越火大啊...冷静，冷静...
西式装潢的房间里，浅蓝长发的女孩姿势随意地仰躺在风格华丽的大床上，紧闭着眼睛，有规律地呼吸着，若非是依旧紧皱的眉头，她看起来与留宿的客人无异。
椎名香织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便语含讥讽地开口：“作为一个被绑架的人，你还真是悠闲那。”
水森眼睛也不睁地回答：“作为一个被绑架的人，我所享受的条件还真好那。”
金红色卷发的女生冷笑一声，“你要是想被绳子捆着扔进地窖，我当然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不了，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女孩坐直了身子，朝绑架自己的人龇牙一笑，“但如果你能把我的某样东西还给我就更好了。”
“哦？你说的是这个？” 香织扬起右手，向女孩示意指间紧握的蓝色手机。
不，准确来说不是这个，但有这个也不错。水森在心里默默回答，紧盯着女生，试着猜想她下一步的动作。她不会真还给我吧？
“好啊，” 香织展开一个甜蜜的微笑， “那就还给你吧。”
什么？我只是想想而已啊...女孩不解地眨眨眼睛。接着，在她的注视下，香织抬高手臂，使劲将手机往下一砸，蓝色的机器摔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啪哒”声，并没有太大的损坏，但紧接着就被穿着高跟鞋的一只脚狠狠踩中，一次，两次，反复重压之下只听见清脆的“喀拉”一声，手机最终碎裂了成好几块。
水森缩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这这...就算不给我也不用这样吧...
瞥见女孩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女生面带得色。这样才对嘛，刚才那副高傲的样子装给谁看啊。“怎样？怕了吧？别以为——”
前一秒还在惊疑不定的女孩突然大笑起来，成功地打断了香织的话。
“噗哈哈哈——” 水森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椎名桑你实在不适合扮演这种角色——” 身着漂亮洋装的贵族小姐气势十足地讲出经典的街头小混混台词，再配上那个分明很娇柔很女性化的甩头发动作...只能说整体效果非常滑稽。
“你！你这个——” 女生气得跳脚，一句话憋了半天没憋出来，妆容俏丽的脸蛋涨得通红。“镜夜大人怎么会容忍你这样的人在身边！” 想要说些什么威胁的狠话，却因为良好的家族教育而苦于没有必须的词汇量，最后大声喊出来的却是这句。
浅蓝发色的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绑架自己是因为镜夜？其实仔细想想也对，她不是一直都很迷恋他么。但还是有一点说不通...
水森放慢了语气开口，“镜夜是否容忍我这点，” 深吸一口气，她终究是没忍住再次冒起的怒火，加大了音量喊出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去把他绑架了？！”
女生被她吼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客房的门就“砰”地打开了，带走水森的两个男人中那个稍年长的一脸紧张冲进来，“大小姐！没事吧？”
到底谁才是被绑架的人啊！椎名香织的表情瞬间扭曲了。“出去！” 她怒瞪着主宅的总管事，“谁让你进来了？出去！谁也不要来干涉我，听见了没有！”
男子无言地退了出去。
香织转向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的女孩，步步逼近，面带狠厉之色。“你说跟你没关系？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镜夜大人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
“现在哪样？” 水森皱起眉头，再次打断女生的话，“你认为他是怎么样的，他就该是怎么样的吗？” 见香织一副不明白的表情，她便语气尖锐地继续说下去，“你是真的喜欢他吗？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所代表的形象？要是喜欢的是他本身，又怎么会要求他按照你定下的标准保持不变？”
香织张开嘴，女孩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你比莲华刚来那时候还要错得离谱。她那时候只因为外貌相同就把镜夜和游戏中的虚拟人物混为一谈，但她那时根本不认识镜夜。而你呢？你认识镜夜有一段时间了吧？那为何还要将他跟你所幻想出的一个虚像比较？你真的了解他吗？或者说，你真的有试着去了解他吗？还是说你只是擅自决定了他该是怎样的人，然后一旦发现他不再符合你的期望，就暗地里责怪他，甚至是责怪别人？”
樱兰高中部二年A班的班长大人此刻已经完全失却了人前完美的形象，她浑身颤抖着，对着女孩尖声大叫：“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这样批评我！”
女孩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镜片后深蓝色的眼睛一片清冷。
“从一开始我就讨厌你！明明不是樱兰的学生，凭什么突然成了公关部的一员！明明是女的，明明大家都知道你一直在欺骗，凭什么还那么受人欢迎！明明背景家世都一片空白，凭什么会被凤家收养！明明谁也不是，凭什么站在镜夜大人身边，被他关心了还故意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水森的脸颊开始渐渐褪去血色，面前女生说的每句话都像石头一样砸得她生疼，因为每一点都是她自己一直都感觉不安的原因，每一点都是她内心深处一切自我怀疑和自卑的来源。多少次深夜醒来时她也这样质问自己：你凭什么存在于此？凭什么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转？
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情景：刚到凤宅的那晚在大叔的怀里哭泣，青学庭院里的树下被不二用一个拥抱安慰，银狐挂坠断了之后被镜夜用尽方法唤回记忆...女孩突然微微一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看来你真的是很讨厌我呢，都调查到这个地步了。但是，我已经从一次次的崩溃中明白了要接受别人的好意这个道理。因为自己的软弱而让重要的人担心，我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香织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女孩的话，而是深陷于自己激烈的情绪之中。
“你凭什么亲他！你根本不配！”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水森尖叫。
水森一愣，接着苦笑起来，“原来我们真正讨论的是这个啊，你怎么不早说呢，那样我就不用将它升级成关于生存意义的哲学问题了。”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也不可能去干涉别人的所想。” 浅蓝发色的女孩看着面前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叫喊的女生，用陈述的语气继续说，“我无法阻止你以你的方式去喜欢镜夜，哪怕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同样的，你也无法阻止我去喜欢他。”
结果第一次公开承认自己喜欢那只狐狸，对象居然是情敌...感觉挺讽刺的。
“我才懒得管你喜不喜欢他。” 香织愤恨地瞪了女孩一眼，“你以为你是谁？尽说些不知所谓的大话。你以为你一番花言巧语就能动摇我对镜夜大人的感情？别开玩笑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女孩叹了口气，直直看进对方水红色的眼瞳，“其实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香织满是不甘地紧紧咬住嘴唇，好半晌才找到回答的词语，“为了让你看清楚你的位置！让你看到，你对他来说什么也不算！他要是喜欢你，为什么会到现在都没来找你？怕是连你不见了这种事情都根本没发现吧！”
水森抑制不住地神色一黯。
女生见状得意地一笑，转身离开。手触到门把的时候却听见女孩语调淡然地说：“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凤家迟早会带我回去的。”
我这项投资还没给出回报，精明的老爷子又怎么会放任不管。水森暗暗地补充道，嘴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香织僵硬了一瞬，没有回头地迈出房间。等到门在身后关上，才放任泪水流了满面。真是失败呢，被一个国中女生打击得体无完肤，非但无力反驳，还要靠着撒谎才能占到一点上风，——说什么“到现在都没来找你”，事实上绑架她之后仅仅过去两个小时，凤镜夜就亲自打来了电话，说他明天一早会前来拜访。
水森此刻的心情其实并没有比香织好多少。
就算椎名真正喜欢的只是镜夜所代表的一个虚拟形象，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感情本无对错，又何必把她的迷恋说得一无是处？这不是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她身上么？
其实我知道的，之所以会这么失态，是因为透过现在的椎名香织看见了六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暗恋那个同班的男生，为他只把自己当做妹妹而黯然神伤，甚至悲伤地哭泣，后来才发觉，那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那时候喜欢的根本不是那个男生，而是他所象征的一系列特征：聪明，帅气，篮球打得很好，班级里的领导人物，其他女生迷恋的对象...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幼稚，多么没用，刚才对椎名所说的那些，实际上是一直想对六年前的那个自己说的，——我根本是在迁怒于她而已。
不，还不只是在迁怒，我在...嫉妒她。初次见面就注意到了，她那无可挑剔的容貌和礼仪，她与镜夜的熟识。不敢去和她比较。会逃避对镜夜的感情，其中一个因素就是觉得他身边已经有这般完美的人选了所以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因为嫉妒她的一切优点，所以这次才抓住机会恶意地去攻击她...这便是我性格的阴暗面么。
一整夜就在女孩的自我否认和指责中过去了。天色发白之际，她终于因为疲劳，过度精神紧张和饥饿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所谓迁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