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行》朱一兔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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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开眼，心上一阵焦灼。厚重的窗帘将窗口给严严地封住了。心慌之余，我伸手抓住床头前的手机，像是抓住一颗心脏药片一般。
　　按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那个已经过分熟悉的数字。那也是，吴绪西几乎所有的账户密码。
　　我拉开窗，天有些许阴沉发灰。
　　我又看了看时间，隔着时差，这个时刻他必还在办公室里忙着。再晚些时候打电话给他吧。我对着窗玻璃上触手可及的冰冷吁了一口气。
　　我散漫地刷了牙，洗脸，一件一件将冬衣裹在身上，随后捡起昨夜费力整理出的旅行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幢尚未睡醒的房子。
　　这趟火车去往维也纳。这旅途并不算长。我拧开矿泉水瓶盖的时候，火车缓缓地开动了。那在去往某一处的途中的感觉，总比到达时让人安心。
　　在这个过程里，我回想了很多东西。过去的十几年里，每一次我过生日，都是和恒薇，和迟昼一起过的，后来又有了吴续西，和他在高中里轰轰烈烈地恋爱，一直到念大学，再到大学毕业，再然后便是一个人来欧洲。
　　在这一年时间里我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来这儿？
　　对啊，原本在莓城的生活明明好好地，为什么不能够顺理成章地走下去？

　　“你婚不结了？男人不要了？日子不过了？你怎么想的？”恒薇的一连串发问在我的脑袋里回放。
　　“之前你竟然一个字都没提？要走了才说？陶乙青你真行。”

　　不过对于我不与任何人商量就决定出国的事，最应该感到被辜负的人是吴续西。
　　毕竟。
　　我低下头，看着左手中指上素净发光的圆环，想起他的模样。
　　以他的个性，我早知道，等到最后一刻才将事情告诉他，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是对的，他的愤怒是对的。无论如何，有错的人是我。

　　火车行驶了近乎一整天的时间。我到达的时候，天际线上只剩下一个半边脸的夕阳。这傍晚时候的空气中，有种宁静又不知归期的气味。我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便向着有轨电车站走去。
　　白天在火车上手机收讯不良，因此一下了车没几分钟便有电话打进了。
　　“总算是接电话了！”恒薇的声音在耳畔出现，“陶乙青，到今天你都这个岁数了，差不多得了，趁早回来，知道吗？”
　　“我说怎么这几天以来都吃不香睡不好的，原来是缺了你的耳提面命!”
　　“少装厚脸皮了!这世上也就我说你，你受得了。等哪天人人都说你的时候，看你受不受得了！”
　　“我做了什么啊让大家都要说我，少危言耸听。快说说你怎么样？”
　　“我啊，除了在为工作拼命还能做什么？事务所忙到死，丝毫不能松懈，恨不得吃饭睡觉都省了。你说，这样紧凑的生活连根针都插不进来更何况是交往个男人那些纵容自己精神病任意发作的事，简直是浪费生命，也就你能干得出来…扯远了，对了，今天你生日和吴续西通过电话了没？
　　“没，我想晚点再找他吧，我现在在维也纳，才下了车，路上手机没讯号。”
　　“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陶乙青，说认真的，约个时间和吴续西好好聊聊吧，虽然他很忙，但那不代表他不需要你和他之间的沟通…别那么不在意，否则林帆之流就可能趁机而入…
　　“这关林帆什么事？她打哪儿冒出来的？咱都多久没见过她了，你怎么…”
　　“陶乙青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快回去瞅瞅吧，那个林帆快贴到你家吴续西身上了。她那个伪白兔样，一看就是吴续西喜欢的类型，难保不出问题！”
　　“恒薇，你这说谁呢！”
　　“哎呦，少废话。再不插手你男人就被抢跑了，倒时候你成个弃妇，人生失意，太悲惨了，我都不忍心替你想下去了。”
　　“有这么严重？”
　　“你别在我跟前装淡定了，等成真了，你就知道受不了了。你说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事儿不择手段地去争啊夺啊，恨不得一刻都不歇。你倒好，越是跟自己切身利益有关就越是大方。不了解你的，还以为你真是底气足天不怕地不怕呢。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吴续西，你，陶乙青，还有什么能随时打出救你残局败局的王牌吗？没了他，我真是不敢想你得过成个什么样。”
　　我被恒薇的话问住了。
　　没了吴续西，我，陶乙青，不正一步步精确瞄准地朝着可预见的失意人生头也不回地走去。这听起来有点悲壮又有点滑稽。

　　我下了电车，朝预定酒店的方向走。天有些阴了，在我的头顶聚集了大块的乌云，我很想洗一个澡，等天彻底黑了再到街上去。
　　我复又遇到一个岔路口，不知道要朝哪边走，正想翻手机地图，手机在手掌里猛地颤抖起来，于是我便站在大马路上接起了电话。
　　“陶乙青，什么时候回来!”迟昼每通电话的开头都是这句。
　　迟昼和恒薇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我们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大学同校，可谓孽缘深重。
　　“趁早回来吧，外面有什么意思，叔叔阿姨会想你的。”
　　“嗯！迟昼，你说的对。”我笑了。
　　“你和吴绪西…还好吗？”
　　“还好，还是老样子。”
　　“他放心你一个人一直在外面吗，有没有要你回去？”
　　“有过，不过最近还好，没有再提了。迟昼，你怎么样？”
　　“还那样，没变，就是更忙了些老了些。”
　　“跟恒薇说的一样一样的…”
　　“差不多，不过我是心累，没她那个疯劲儿，老了疯不起来，以后就坐在观众席上看你们疯。”
　　“奸贼！少摆出一副沧桑派头，还不是想在一旁不费力气看热闹捡笑话！”
　　“你们俩的笑还用我特意捡吗，十年倾情不间断奉上。你俩可得小心服侍着我，黑历史一把把攥在手上。”
　　“那就拜托大爷你攥紧了，哪天我不幸失忆了好去你那儿补脑袋。”
　　“这是什么思路啊，你呢，你听我的，早点回家来，脑袋就有救。”
　　“不回不回不回去！”
　　“你这样叔叔阿姨多想你。”
　　“所以呢？”
　　“所以恒薇多想你。”
　　“所以？”
　　“所以…所以吴绪西也想你嘛。”
　　“所以你也想我吗？”
　　“对，我也想你。你回来不就都好了吗？”
　　“迟昼，我也想你，我很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