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戏》无明魇

1、山雨欲来

　　第一章山雨欲来

　　9月，W市，西城大学。

　　火炉般的炎热还没消停几天，闷闷的就扑下来一场特大暴雨，泄洪似的噼里啪啦从天上往下砸，生怕冲不塌学校门口那棵百年歪脖子树，淹不没知音塘里那一池的莲花。

　　从西区往教学楼去的那座停雪桥上，有两个人正在狂奔，地上的水经人一踩蹦了快一尺高，让牛仔裤腿下半截瞬间就变了个色，大有时髦的拼接布效果。

　　“宋飞扬你他妈！”跑在前面的那个嘴里骂骂咧咧，他一头鸡窝似的自然卷被雨扑棱的了无生趣，软塌塌的贴在头皮上看起来甚是可怜，刚才那么一张嘴正接住迎面斜泼下来的一束水，气得他赶紧往旁边一扭头呸了好几口，“你不是说这雨一会就停的吗！”

　　“我哪知道啊！平时那不都下一会就停吗我哪知道这他妈的越下越大啊！”被叫做宋飞扬的那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路窄雨大，迈不开步子，只能跟在前面那位身后亦步亦趋，“田老师，您能不能别甩您那粉红小洋伞了，那蕾丝边吸水甩我一脸！”

　　“啊？你说啥？雨太大了我他妈的听不清！”田晨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去看身后的宋飞扬。

　　宋飞扬正嫌他跑慢了挡路，无奈雨声太大了，想说两句话都要拿出隔着一座山唱山歌的音量来喊，他只好把嘴边的“好狗不挡道”生咽下去，小跑了几步，一拍对方肩膀把人往教学楼那边推了几下，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没什么没什么，快滚，麻利的滚。”

　　有位哲人曾经说过，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人心情烦躁，那不是炎热肯定就是大雨。

　　人的心情容易受天气影响，再好的脾气遇见阴雨也不免会有些许暴躁，比如被系里女生夸赞“優しい（温柔）”的宋飞扬，平日里都是扮演劝室友“不要讲脏话，文明你我他”的佛系角色，这会淋了大雨，公选课又迟到，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心累起来。

　　看着田晨撒开脚丫子举着他妈硬塞给他那把印着小樱花的粉色小洋伞跑进教学楼，宋飞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落到如此一个惨痛的下场，说到底还不是他那个活宝室友所赐。

　　田晨和宋飞扬都是西城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的大二学生，都说外院男女比例严重不协调，到了这个一班独苗的日语系，全系25个人居然只有3个男生，这届日语专业的老师又严，生怕上课的时候这几个碎嘴凑一块讲群口相声，便把男生都安排着分开坐了，一个坐班长身边，一个坐学习委员身边，一个就坐第一排老师眼皮子底下，憋得个个噤若寒蝉，班级纪律好到居然每周被院长点名表扬。

　　有了专业课的惨痛经历，3个人商量着这公选课的时候总得好好抱个团吧，上学期选课的时候宋飞扬正打算跟另外两个商量选啥，结果一个跟着女朋友选了欧美爱情文学文本赏析，一个选了一门挤爆头的热门大课，表演基础。

　　宋飞扬痛心疾首：真的没良心，我原来只是你们一个形同陌路的普通室友。

　　田晨：“那你自己说，吃狗粮还是跟我去学表演，这很难选么？”

　　不难，无非是在摧残□□和摧残心灵中做个了断，宋飞扬听过那个表演课的小道消息，因为是实践性质的课，故期末考试没有笔试，但是最后非得当着50多人的面上台表演点什么，美曰其名“综合素质展示”，田晨是学校话剧社的，对这种课自然是乐得自在，但是宋飞扬不行，他不是那种喜欢当众显摆的性格，治不好的尴尬症已经深深刻入骨髓，病入膏肓了。

　　但是——如果说这边是物理伤害折损血量的话，另外一边则是致命的大招攻击，另外一个室友张超，刚谈上女朋友没多久，正是浓情蜜意，你侬我侬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跟着去了得多难受，况且他进校的时候是个理科生，对文本分析本来就头痛得很，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理智权衡之下，宋飞扬一咬牙，一跺脚：“……行！我跟你去丢人现眼就是了！”

　　就这样，宋飞扬硬着头皮跟着田晨挤上了这门传说热门且好过的公选课，无奈上课的教室在学校东区的综合活动中心，距离他们西区寝室横跨半个校园，西城大学一普通全日制本科大学，哪里都普通，就是这校园大得吓人，半个学校用跑步都要跑上半个小时。公选课是下午四点半，午饭后就没有课了，两人在寝室一通闷头大睡，惊醒时已经四点二十了，没想到又遇上这糟心的大雨，这才有了那副狼狈的样子。

　　田晨好不容易冲进了教学楼里，把身上背着的一个快用破的斜挎包摘下来抖水，抖了半天才如梦初醒想起来打开包看看，果不其然，包里塞的文稿纸教科书全都湿了大半，封皮都皱巴巴的褪了色。

　　真的倒霉，昨天刚领的新书，说废就废。田晨心痛得窒息，等着宋飞扬赶上来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等会上去之后一定要找个地方先把书晾着。

　　两人不敢怠慢，上气不接下气的爬上三楼，往教室跑。田晨只觉得脚下一阵湿滑，一双匡威的低帮球鞋被水塞满了，袜子踩在鞋里像踩在一块吸饱水的海绵，难受得不行，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这个鬼天气穿帆布鞋出来的自己真是傻逼，但在临近教室的时候却也不由自主收敛起了愁眉苦脸，挺直了摇杆，把额前一撮湿发扒拉到一边，整个人都庄重起来。

　　他对戏剧表演有着特殊的执着，高考之前因为担心上不了好学校，被母亲送去上了三个月的表演课，从对这个领域的茫然不知到慢慢有了浓厚兴趣，田晨在表演的世界里沉浸下来。

　　那是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子，却挂着千万张不同的面具，在炽热的舞台灯光下流转出光怪陆离的模样，田晨可以心无旁骛的放下一切，专心成为戏中人，去演绎另外一重人生，去体验不同于自己的精彩。

　　他条件不错，资质不错，又极为刻苦，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顺利考上国内最好的戏剧表演学府，
　　现实却如一场倾盆雨，狠狠的溅了田晨一个措手不及，因为长途跋涉，加上压力过大，临考前一天他发了高烧，第二天发挥失常，与通向中国戏剧大学的门卡失之交臂。

　　彼时的田晨尚还心高气傲，赌气放弃了填报其他学校表演专业的机会，既然目标是最好的学府，去不了那里再去别的地方委曲求全不如不学。他回校恶补三个月文化课，最后出人意料的考上了西城大学，听从母亲的意见填了个小语种专业学日语，从此做个规矩本分的文化生，彻底放弃了艺术之路。

　　真特么脑子进了铁锈，时至今日田晨悔恨的想，真还不如去报个普通艺术院校呢，现在话剧团招群杂都要是个表演专业的，哪学不一样，那么固执干嘛。

　　只是世上确实没有后悔药卖，田晨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但他还是放不下表演梦，进了大学就加入了西城大学的327话剧社，之后又想方设法去选一些和表演播音形体相关的公选课，大有求学补过的孜孜不倦之姿了。

　　田晨站在教室门口，深呼吸再缓缓吐出来，把手里的樱花小洋伞挂在旁边的栏杆上，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郑重的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嗯？额，好像确实，比起上课的氛围，这个教室真的太安静了点哦？

　　他一把推开教室的门探个脑袋进去好一通张望，没有人！居然没有人！别说老师了，连一个……

　　田晨内心呼啸而过的弹幕还没有刷完，就看见靠近墙角的一张桌子后面坐起来一对慌慌张张分开的男女，正怨恨的望着他。

　　田晨：“……”

　　5秒之后，他认真的鞠了一躬说了句“失礼しました（打扰了）”就飞快跑开了。

　　对不起！除了假装日本人以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这个锅只能甩给学校日本留学生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田晨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在四楼而并非教室所在的三楼，刚才陷入回忆杀太久了走着走着都忘了走到哪了，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宋飞扬人影都没了。

　　他打开微信，果不其然宋飞扬给他炸了一大堆消息：你人呢？怎么不见了？老哥回个话！你进去没有啊我一个人好尴尬不敢进！算了进来了。你在哪？倒数第二排还剩一个空座你进来找我。田晨你做个人吧。你掉厕所里了还是穿越了？

　　田晨还来不及看完，人已经走进了教室，满屋子的人都盯着这个落汤鸡一样的人沉默不语。田晨能想到刚才宋飞扬进来的时候肯定也遭到了同样级别的“注目礼”，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明天早上拿张超的卡给他刷碗拉面当早餐来赔罪吧。

　　表演基础课的老师是327剧社的指导老师，姓曹，剧社的人跟她都挺熟，私下曹姐长曹姐短，但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这种公众场合还是客客气气叫她一声曹老师。

　　“对不起，曹老师，我迟到了。”

　　曹允想着这臭小子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德行，现在又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学生样，强压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也只能客客气气的点头，“雨是太大了，路上也不好走，来了就行，请坐吧。”

　　田晨一溜烟的跑了，直冲教室后排宋飞扬身边去了。

　　好巧不巧，那么长的一溜桌子，宋飞扬坐在靠中间的位置，果然如他微信里说的身边还空了一个座，田晨没有办法只得跟靠近走廊坐的男生说情，“那啥，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让……”

　　他话音还未落，身边的男生很自觉的侧身站起来，给田晨腾了一个足够宽敞的位置让他过去。

　　田晨忍不住瞟了对方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不自然的眨了眨。

　　是个帅哥。是那种，田晨这种直男看了都会觉得很好看的帅哥。

　　他站起来的时候和田晨差不多高，像那种少女漫画或者言情小说里描写的男主角那样，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头发乌黑，明亮光泽；嘴唇红润，额，气血充足；一双桃花眼，温柔深情；眼睫毛长得像两把浓密的刷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一尘不染的眼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耀耀生辉……

　　收，不尬夸了。田晨知道言情小说肯定也不会这么乱用措辞的瞎写，但他自己的文字功底确实没有到足够夸出这位帅哥好看的地步，反正真是……惊艳了些。而且更诡异的是这大雨天的，帅哥脚上穿着一双白球鞋居然滴水不沾、滴泥不溅。

　　莫非真是神仙下凡，腾云驾雾飘过来的？

　　田晨的思绪被讲台上曹允的话无情的打断了，他听到曹允说这是第一节课，让大家逐个站起来介绍一下自己，互相熟悉一下。

　　宋飞扬已经紧张上了，絮絮叨叨的念着不知道咋说好，田晨平日里就丝毫不惧这种小场面，这会也完全没放在心上，他坐的靠后，想着一时半会轮不到自己，干脆打开书包把湿着的书摊开好好晾一晾。

　　鬼知道这个书是什么奇葩材质，经水一淋黏得跟跑过502似的，田晨废了好大力气才一页一页分开。

　　到他终于摊开最后一本书的时候，身边的帅哥站起来开口了。

　　“大家好，我是来自应用心理学专业的余怀慕，游刃有余的余，怀真抱素的怀，举踵思慕的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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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哆哆嗦嗦开始瞎写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