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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琴房偶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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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我受托给毛宁她们宿舍东西。住校生多有不便,经常求走读生捎些物品,最多的就是卫生巾。
女孩子应该知道些缘故。
那时许多女同学早已来过初潮,每月必拜访的亲戚就是大姨妈了。学校的超市不算大,购物袋又是白的,而且排着队买东西的有一大半是男生...
那时小,脸皮薄嘛,便托我到外面的超市进购一些,再用黑袋子装着送进来。
于是那天早上在车里我便借口下午去书店看一会书,让文叔再晚点来。哥哥在一旁朝我点头表示他已知晓,没有问,也没有说什么。
他向来事事顺从,不发问,也不提反对意见。像这种肢体和眼神交流,大概是这一段我们的日常,似乎两个人都莫名就生出一种能不对话就不对话的默契。
下午送完东西,走向校门口的路上经过了琴房。
琴房是供初三的艺术生艺考用的,平时不会开门,但今天却传来一阵轻快的乐声。
我因着好奇,上前察看。大门的锁已是锈迹斑斑,却还是牢牢地牵住了两扇门,愣是怎么拽也不松开。
此路不通,我便往一旁的小径走去,果然有窗子是开着的。
小径顺着琴房外围,也是扇形的布局。踏着鹅卵石,我寻着琴音一步一步向前缓缓走着,小心地一一探头往每间房里瞧。终于,在一间房的里头,看到了弹奏者。他坐在琴凳上,穿着夏季校服,背影挺直但有些清瘦,倒像是...
温翎?
琴声清脆,每一键都有一定力度,情绪似有起伏,出来却十分清新,偶有差错,但弹奏时也没有过多纠结。我站在那里,细细听了一会。
半曲过后,里面的人,似是有所察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过来。看到有人的时候,他的眼瞳里掩不住的惊诧,或许还有一丝被抓包的小慌张。
“陌英?”
我当下定住,不知如何反应,微风从脸上划过,额前的发丝调皮地卷翘起来。在大开的木框窗子下,早已无处躲藏,只好不自然地整理了乱发,自以为大方地回了个招呼,“原来是你啊。”
“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吧?你在弹琴吗?” 显然是废话。
“你要听吗?”
我点点头,自然是乐意的。
于是他转身回去,再次开启了乐声。我背过他,靠着窗,细细品来,时光仿佛在此搁置。
没过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我于是往里凑了些,屋檐虽短,却也刚好。
我早就察觉他换了曲子,没有了起初的生涩艰难,听来连贯自然,不知是否还有卖弄的成分。
“好听。” 三月的鲜活与明媚,此时正和雨滴一起,落在我的心尖上。
一曲过后,他又换了一曲。
未弹多久,我便察觉到重重的脚步声。温翎比我警觉,他忙盖上琴盖,取过校服外套和书包,熟练地翻窗跳出来,轻轻关上窗后,拉我一起蹲下。
我虽有疑问,也只能待来人走后再发。
不久,太阳出来,天又放晴了。琴房的管理人员关上练习室的门,走了。
“怎么了?” 因为好奇,所以在第一时间寻求答案。
“你要回家了吗?” 他却反问。
我点点头。
“边走边说吧。”
“所以那个琴房只有学琴的人可以去?” 一起走向校门口的路上,他向我解释了缘由,我有些惊讶,抑制不住嘴角的笑,“那你经常去吗?”
“也没有经常,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原来你也有不规矩的时候,我忍住笑意,“你学过钢琴吧?”
“嗯。” 他点点头,“很小就学了。”
“那为什么现在要去那边练啊?”
“我妈不让我练这种,费时间。小时候学琴只是作为一技之长嘛,说是以后加分用的。”
“所以你就偷偷在这里练?”
“只是这几天刚好得了谱子而已。”
“谱子呢?”
“背下来了。”
“厉害。”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曲子呀。”
“很好听啊。”
“太敷衍了,多一点。”
“嗯...” 我做了个犯难的表情,夸张道:“像小溪汩汩的泉水,滋润了我污秽不堪的心灵,我深受洗礼,从此决心...”
“好了好了。” 他浅笑着及时止住,眉眼弯起来又似乎在怨我“一点没个正经”。
“哈哈哈哈。” 我也跟着笑起来,抬头望天,“你看,彩虹。”
他顺着方向看去,释然一笑,“雨过天晴,这是自然现象。”
沉默了一会,我问道,“你很喜欢听这种吗?”
“其实那些是歌。”
“什么歌?”
“你喜欢周杰伦吗?”
“听过一点,菊花台?” 我皱着眉头,半眯着眼,不太确定。
在这个网络歌手逐渐崛起的年代,相信多数人的记忆里会是许嵩、汪苏泷、徐良等人,像是在每张课桌上刻下Vae以至于后来换座位都被嫌弃而只能直接搬桌子的张廷嘉,又或是爱抄歌词的手帐达人朱颖,在总爱唱歌的小白的荼毒下,我更是一不小心学会了素颜。说实话,把周杰伦奉为信仰的,已经不太多了。
“都是他的歌。”
“噢。”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很喜欢他喽。”
“当然,他是我的偶像。”
和温翎交情深了以后,越来越能清楚,周董对于他而言,像是一种信念的支撑。说他一句不好会跟你翻脸的那种,我很少见他为一个艺人如此,甚至在全级段都陷入网络歌曲的狂热中时,亦是如此。其实他长着一张会听外文歌的脸,却好像始终迷陷于华语歌。他说,反正,能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最好的。
我们挑了最远的路,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轻笑地谈论着有的没的。阳光的色彩比起来时要亮堂许多,打在脸上,很舒服。以至于许多年后,走在这条路上时,我还能回忆起他说周杰伦时,脸上的那些骄傲,向往,以及充满希冀的少年模样。
但是多少年后,我也没能知道,当初那首他究竟练习的是什么,以及后面的晴天和才过了开头的蒲公英的约定。
我还感受到,韩岙的事让我分了些心思,在看似不靠谱的注意力疗法的坚持下,对温翎的情绪已经好多了。
或许对待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不是无谓的逃避。我在慢慢地打破那些不小心树立起来的,对于青春期的疏离与偏见,对于未知的恐惧与叛逆也在减少,而适应力在慢慢增强。
那天的日记里,只留下了一道彩虹。拿起彩铅时,我的脸上是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