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住皇位》海镜灯

1、第一章

　　朝和元年，御书房。

　　鎏金香炉里飘出如薄纱般的雾气，缭绕着黄金藤枝烛台，袅袅向上徘徊着，最终消散于半空中。

　　屋子里陈设精巧而华贵，隐隐有书墨气味从堆积着无数典籍的书柜中传来。坐在长桌后面，穿着龙袍的人正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扑在一堆奏折上，头顶着一堆如山的奏折碾来碾去，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沉重的叹息。

　　身边的太监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您要不要歇会？”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从奏折中抬起头来，他的额角被奏折一角压出一个红色印子，头发略有些凌乱，俊朗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委屈表情。他爬起来掀开一本奏折，看了两行就头昏脑胀，沾了朱红色的笔在上面艰难地批了两句。

　　然后手一松，脸又埋进奏折里。

　　一边的王德正吓得赶紧搀住他：“陛下！陛下要不还是……”

　　筋疲力尽的皇上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撑住了桌子，从桌案上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一脸英勇就义的悲壮慷慨：“扶……扶朕起来，朕还能批！”

　　“陛下今日都批了两个时辰折子了，连口水都没喝，熬坏了身子可不好，还是歇会吧。”王德正尽心尽力地担忧着主子的龙体康健。

　　“你问问这群大臣，他们让朕休息吗！”身心俱疲的皇帝指着那堆折子控诉道，朱笔差点从手里甩出去。

　　今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刚刚从无忧无虑的太子转正成大权在握的一国之主，国家大事积了一箩筐，从登基大典结束以来就没有闲下来过。

　　大燕朝百余年基业厚实，每到新帝登基时各路大臣便会彼此心照不宣地评判皇帝的处事风格，确切来说，这段时间属于两方的观察期，大臣都会在新帝登基后的几个月里通过观察皇帝处理政事的方式来判断新帝到底是强硬派还是优柔派，这也决定了他们对皇帝的态度，而新帝也会在这个时间里理清朝堂中的党派势力，分辨出哪一方是值得依靠的心腹，哪一方是需要警惕的外臣。

　　为了树立在这群大臣心中的明君形象，年仅十九岁的小皇帝李瑜每天起早贪黑翻阅奏折，放弃了自己整天在御花园东逛西走捉虫摸鱼的机会，可是说是非常尽职尽责了。

　　“早朝为了屁大点事儿争来争去就算了，现在还来写折子，朕连边关急报都没看还想着处理他们的家务事吗？”李瑜将之前批过的那本折子翻出来，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两家争婚这种事也拿来烦朕，他们还嫌朕不忙是吧？！”

　　“陛下息怒！”王德正连忙安抚道，顺便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想让小皇帝平息一下怒火。

　　李瑜接过来一饮而尽，“啪”一声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

　　王德正浑身一抖。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太监匆匆走进来请安：“启禀陛下，萧如海萧大人在御书房外求见。”

　　李瑜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猛子扎进奏折堆中，试图让成堆的折子埋没自己，垂死挣扎道：“说朕睡了，没空见！”

　　小太监：“……”

　　李瑜抬起头，生无可恋地看他：“去啊，愣着干嘛！”

　　小太紧面露难色，支吾道：“还、还有谢大人也一并求见。”

　　在小太监和王德正的灼灼目光下，李瑜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将面前散落一摊的奏折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收拾整齐，再蹭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将衣服和头发认认真真重新捋了一遍，转了一圈，抬起头殷切地问：“朕看起来还可以吧？”

　　小太监：“……”

　　王德正：“……陛下……英俊无双。”

　　李瑜轻轻松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坐到了椅子上，一手胡乱抓起一本奏折，一手握着朱笔，轻轻侧着头，一副认真处理公务的严谨模样，清了清嗓子：“……咳，宣。”

　　眼睁睁看见天子这一套天翻地覆的转换，小太监震惊半晌，心情复杂地退了出去通报。

　　王德正试图开口：“陛下……”

　　“别说话，朕处理折子呢！朕要对李家的江山负责！”勤政的小皇帝板着脸在奏折上批了一笔，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王德正：“……”

　　没救了，真的。

　　很快，小太监领着两个身穿紫色官服的人到了书房内，一齐跪下。

　　“参见陛下。”

　　李瑜放下笔，趁着两个人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痴迷的笑容，又赶紧撇下嘴角，强硬地拗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沉声说：“起来吧。说，什么事？”

　　户部尚书萧如海先一步开口：“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得，又是在哪儿受委屈了。

　　李瑜眼里的笑意瞬间没了，他看了看另一边沉默的人，咽下一口怨气转头：“又怎么了？”

　　萧如海察觉到皇上心情不太好，有点犹豫这事要不要说，但看到小皇帝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越来越明显，再不说就没机会，他便斟酌了一下开口：“不知陛下是否看过老臣的奏折？”

　　“哪一个啊？你看朕每天批多少奏折，哪里记得清，”小皇帝在一沓奏折中翻了翻，抽出一本摆在面前，展开扫了一眼，恍然，“争婚的就是你家啊。”

　　萧如海被噎了一下，忙道：“不是老臣争婚，容老臣向陛下解释。”

　　“一本折子不够，萧大人还要亲自来跟朕说，行，你说吧。”李瑜将折子搁到案上，偷偷向旁边瞥了一眼，内心有点焦灼。

　　萧如海清清嗓子，挺直腰板，义愤填膺道：“陛下，陛下也知老臣同顾相多年同僚，两家关系甚好。小儿千江与顾相千金早有婚约在前，只等再过一年顾相千金及笄便可成两家之好，但如今征西将军从中作梗，前几天去顾相家下了聘，说是非顾小姐不娶！陛下，恕老臣直言，征西将军战功赫赫不假，但在朝堂上横行霸道惯了，在这样下去恐有不妥，请陛下三思啊！”

　　三思什么三思，不就是怪人家抢了你的儿媳嘛！李瑜默默地想，顺手批了一本折子。

　　萧如海继续嚎啕：“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李瑜立刻比了个打住的手势，耐着性子问：“征西将军为什么忽然看上顾相的千金了？我记得他向来不近女色啊。”

　　“半个月前的赏花会，”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沉默聆听的人终于开口了，“微臣记得那次赏花会是顾相办的，请了许多同僚。顾相的千金出了好一阵风头。”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正三品紫服的年轻女子，她不过双十年华，容貌清丽秀雅，远山黛眉，眉眼似画，即使身着官服也难掩其清贵端雅。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认真的女孩子真好看啊！李瑜的脸微微发热，他轻咳一声，垂在桌子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脑海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分心。

　　事实上只是外头太晒了，她还处于热得发懵的状态，大脑放空了而已。

　　萧如海听到女子这么说便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听闻这位顾小姐一曲清平调唱得极为动人，不想正被陆将军听到了，便强要下聘娶人。”

　　“唔，顾怀安那边怎么说？”

　　“顾相说他倒也不想让两家婚约作废，但陆将军只把聘礼放下就走了，根本不听他解释，他登门拜访了好几次都见不到人，也是束手无策啊！”

　　李瑜端详了一下成山的折子，凭借记忆从中抽了一本，翻来一看正是顾怀安递上来的，他大略翻了一遍，沉吟道：“陆衍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这么无法无天了？”

　　“陆将军他不一直都……”王德正小声嘟囔着，见小皇帝一记眼刀飞过来又悄悄咽了回去。

　　“行行行，你先回去，这事朕跟陆衍谈谈，还有别的事吗？”小皇帝巴不得他赶紧说完早点走。

　　“还有，老臣在外面听赵公公说，陛下近日处理政务繁忙，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自以为展示了一波忠心的萧大人情真意切地说。

　　是谁让朕政务繁忙的啊！

　　李瑜自动屏蔽掉了他关切的眼神，残忍地说：“没了？好，你先下去吧。”

　　萧如海：“……”

　　萧大人一套马屁还没拍完就被天子挥挥手送出了御书房，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人站在桌案下面了。

　　李瑜见萧如海走了，立刻朝她绽放开一个灿烂得几乎晃眼的笑容：“谢大人怎么来了？”

　　然后不等她说话，立刻吩咐王德正：“外面天这么热，把冰盆往谢大人那边放，再去沏碗凉茶来。对了，给谢大人搬个椅子。”

　　王德正替什么待遇都没有还被皇上匆匆赶跑的萧大人抹了一把辛酸泪，连忙按李瑜的吩咐做了。

　　目睹了一切的谢怀冰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王德正递过来的凉茶，躬身对李瑜一礼，诚恳道：“多谢陛下赐茶。”

　　也许是外面天气热，她那如霜雪般晶莹白皙的肌肤透着几分淡淡的红晕，如后花园中悄然绽放的荷花，粉面生春，杏脸桃腮煞是好看。

　　与此同时，谢怀冰的脑子里响起了一声提示：“叮！李瑜好感度+2，目前为65。”

　　卧槽。

　　谢怀冰手一抖，险些将杯子里的茶泼出去。

　　“……”

　　“谢大人？”李瑜沉稳中透着雀跃的声音传来。

　　她连忙站了起来，拱手一拜，不敢再耽误直接进入正题：“微臣有要事启奏。”

　　李瑜一见她又中规中矩了起来，有点不开心地撇撇嘴，但想到自己毕竟还是要有个皇帝的样子，只好委屈道：“什么事？”

　　“这是微臣拟好的关于这次官员调配的名单，请陛下过目。”

　　王德正立刻接过来双手递上，李瑜草草翻了一遍，抬头赞赏：“谢大人做事真是严谨呀！”

　　谢怀冰：“……”您压根就没认真看好吗！

　　但她还是极力摆出一张笑脸，违心道：“都是陛下训导有方！”

　　“叮！李瑜好感度+1，目前为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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