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道》花火夜

4、两人

　　“……”可我不高兴啊！
　　看着动过手之后便愈发缩往阴影深处的，甚至背对着他似在赌气的恶鬼，柏璃只觉得脑仁抽疼，他已经预见了等会儿店小二上来送晚饭时看到那个被打烂的茶杯时冷漠的表情与自己哭唧唧地掏腰包赔钱的场面。
　　柏璃长叹一口气，决定为了自己的钱袋着想还是好好哄哄这闹别扭的恶鬼。
　　然而还未等他有什么行动，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店小二弱弱的声音，细如蚊喃，似乎还带着些颤音：“客，客官，您没事儿罢？我给您送晚饭来了。”
　　柏璃一个激灵，猛地翻身下床，朝那恶鬼打了个手势，示意它藏起来。
　　好在那恶鬼虽小气，却也并非无理取闹之徒，明白现在不是与人怄气的时候，它的身形往后一撤，溃散消失了。
　　柏璃打开房门让端着放满饭菜的大托盘的店小二进来。
　　店小二却以一种怪异的，蹑手蹑脚的方式走进门，身体紧绷，眼睛警惕的四处乱瞟，整个人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撒腿逃命的模样－－显然，他是听见了刚才恶鬼打碎茶杯的声音，误以为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才如此谨慎的。
　　柏璃将他那副样子看在眼里，暗暗憋笑，同时又有些疑惑－－这客栈中的怪像当真如此可怕，以至于将店小二都吓成了这幅模样？那为什么他进店来如此之久，愣是没有发现一点不正常？还有，既然如此惧怕这店中的怪像，店铺又赚不到什么钱，为什么不干脆关了店铺，另寻他法呢？
　　柏璃百思不得其解，店小二却已经走到了桌旁，眼见房中并未发生什么令人骇怕的怪事，他也松了口气，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陈尸在茶盘中的杯子。
　　“嗬！”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中的托盘没端稳差点掉到地上。
　　眼看着自己的五文钱就要打水漂，柏璃急忙飞奔过去接住托盘放到桌子上，一抬头便撞进了店小二那绝望如斯的眼神。
　　－－完了，这杯子肯定死贵。
　　“对，对不住……我，我刚才不小心打翻了个茶杯，钱，钱我会赔给你们的。”
　　说出这句话时柏璃只感觉心都在滴血－－他钱袋子里那仅剩的积蓄怕是保不住了。
　　店小二原本满脸绝望，一听柏璃要赔钱，立马喜笑颜开：“哎呀！客官您客气了，其实这茶杯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文钱一个，便宜的紧咧。”
　　看着表面上说着“不值钱的货”“不用你赔”诸如此类字眼的话，实则已经把手都升到他面前的店小二，柏璃暗地里抽了抽，把钱袋子里仅剩的三文钱都掏出来递给店小二：“这些都给你，给我说说这店呗，你们这儿的传闻似乎挺有意思啊？”
　　原本满眼笑容，眼睛都笑咪成了一条缝的店小二听到这话，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眼里笑意尽散，面容逐渐扭曲，变成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客，客官，这些糟心事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店小二伸出两根手指捻走了其中一枚铜钱，却出人意料的看都没看另外两枚铜钱一眼，“到了夜里，您就只管睡觉，千万别出门，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柏璃略一思索：“你对每一个来住你店的人都这么告诫过吗？”
　　“啊……啊，是，是的。”店小二不明白柏璃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又怕被他套话，只好秉承多说多错的原则，尽量精简话语。
　　“但是他们还是出事儿了？这家店只进不出，被人惧怕，所以才无客人登门？”
　　“不不不！”店小二连忙摆手，“这客栈若真的有进无出，就算不被人带头砸烂，我们也早就饿死了！”
　　“哦？那就是说，还是有人完好无损的从这儿出去咯？”
　　“自然是有的，只要客官遵守告诫，不听不看不出门，待天一亮就没事儿了。”
　　柏璃还想问些什么，楼下却传来了店掌柜的声音：“小二！死哪去了？有客到！”
　　“哎！来咧！”一听有客到，店小二立马来了精神，他向柏璃道了一声“客官抱歉，小的还有事先退下了。”便风风火火地跑下二楼，迎接客人去了。
　　没有问出这个客栈的具体情况，柏璃有些遗憾，不过他也并不是毫无收获的，多少打听到了一些东西。
　　柏璃将得到的线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正在整理，却猛地感觉到一阵可怖的冰寒自身后袭来，他回头一看，却见从店小二进门起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躲在藏身处的恶鬼突然现出身形，身上的鬼气暴增，面色恐怖，眼珠赤红，一副随时要暴起杀人的模样，桌上的铃铛也变得赤红。
　　这样的变故让御鬼多年的柏璃都吃了一惊，来不及考虑其他，忙运起全身灵力伴随着一道命令打入到铃铛中。
　　“冷静！”
　　受铃上术法所控的恶鬼在接到这一条命令时身体猛地一顿，周身的鬼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收回几身，但表情却依旧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是……他……是他……是他的……气息，他来了！他来了！”
　　他？
　　柏璃突然想起来这恶鬼说过它是有个仇人的，难不成那个仇人也正巧来到了曲水县正巧住进了这家客栈？
　　“你先冷静一下，我出去看看。”
　　柏璃轻手轻脚的把门推开一条缝，矮着身体偷偷地溜到栏杆处，扒着栏杆探出两只眼睛往大堂张望。
　　只见大堂柜台处，店掌柜的前方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一身褐色衣衫，脸庞稍显瘦削，一脸稚嫩，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而高的那个用外裳挡住了脸，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他一直佝偻着腰，半靠在少年的身上，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柏璃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鬼气，心下了然－－那人是与厉鬼恶鬼一类东西交手后受的伤。
　　不过这鬼气味道稀薄，多半也不是什么太过厉害的鬼类，居然能让那人受那么重的伤。
　　柏璃心下讪笑：大约也是如他这般的云游道人，而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罢。
　　这种半吊子绝不可能是那恶鬼口中仇人。
　　察觉到背后有一片冰寒靠近，柏璃侧过头，悄声道：“你确定是他？我觉得他那样的没可能对付得了你呀？”
　　那恶鬼此时也已冷静下来了，往下定睛一看，摇头：“不是。”
　　柏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暗道幸好刚才阻止住了它，没放它出去滥杀无辜，要不然就真成邪魔外道了。
　　“但是……有……他的……气息。”
　　“难道那人是你仇人的子嗣之类？又或者是亲朋好友？啊！他们上来了，快躲！”
　　柏璃拽着那恶鬼飞快地窜进门内，只将门开了一条小缝从中窥探－－店小二将两人带上二楼，就安排在与他们隔着一个房间的房间里。
　　柏璃看到那个少年在扶了那个人进去之后，又从房里出来了，他下楼找到掌柜，似乎在嘱咐一些事情。
　　机会来了！柏璃当机立断给那恶鬼下了命令：“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然后走出房门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个少年，看准时机，在店掌柜得了吩咐离开之后，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膀上。
　　“嗬！”少年吓得一蹦，脚下重心不稳，连退了三步才免于摔一个四脚朝天。
　　“谁啊！”少年气得大吼，却在看清柏璃的样子之后猛地顿住，而后眼睛眯起，颇为警惕道：“你是谁？想干嘛？”
　　柏璃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小子居然还有些警惕性，多半是看到他这一身打扮觉得他不像是个正经人罢。
　　这下想套话可就不大好套了呀，柏璃想。
　　少年见柏璃迟迟不出声，只是站在那里，像是走神了一样，也不打算跟他耗，他盯着柏璃的一举一动，身体慢慢地挪到一边，打算从柏璃的身边挤过去。
　　柏璃却在这时候说话了：“我与你扶进屋里的那位，大约是一路人罢。”
　　听他提及自家师父，少年顿时炸起了浑身的毛，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倒底是何人？”
　　“冷静，冷静，不要激动嘛。”柏璃狡黠地笑了笑，“我与那位仁兄同是道门中人，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来乘火打劫的邪魔外道。”
　　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充斥着“我不信”。
　　“好吧。”柏璃做出了妥协的表情，“那咱就不谈他了，谈点儿别的。”
　　“我不想和你说话！”少年转头就要走。
　　“这客栈的事儿也不想听？你们来投宿之前，难道就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
　　少年的脚步果然停住了，半晌才道：“那些闲话我才不信，这客栈没什么不正常的，那些传闻多半是以讹传讹罢。”
　　说到这个，少年似乎有些抱怨，兀自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这样的客栈投宿，这客栈破破烂烂，连梁都是弯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垮……哎呀！你干什么呀？”
　　少年只觉得胳膊剧痛，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往后扯，他一回头便看到了柏璃那张完全沉下来的脸以及尖锐的目光，“你刚刚说什么？”
　　“你干什么呀！”少年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柏璃的手，不得已只好顺着他来：“我刚才说什么啦！不就抱怨了几句客栈破吗？那又怎么啦？这是实话呀！”
　　“你刚才说这里的梁是弯的？”
　　“对呀，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这样的梁，我真怕它塌下来，还有啊，不仅仅是梁，连墙壁都是破破烂烂的，还有这楼梯，栏杆都是弯的，就没见过破成这样还没歇业的客栈！”
　　柏璃放开了那个少年的胳膊，任凭他兔子一样的溜上楼，他则站在楼梯上，视线扫过整个客栈，良久，突然疯了一样的抓乱自己的头发。
　　“糟了！这下事情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