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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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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iver south-[1]
我差不多模糊掉那段记忆了。
当回想起一切的时候,就像是坏掉的影碟机放映坏掉的光盘,零零碎碎,时断时续。
那天下午,是在那里遇见他的吧……
那个时候,已经是暑假了。
踩着细细密密的阳光碎片来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一阵小提琴声。是我没听到过的曲子,抒情,却又带着淡淡的伤感,莫名的。
于是我理了理手里抱着的书本,顺着楼梯向音乐室走去。阳光淡了下来,整条走廊显得有些阴暗。我轻轻推开音乐教室虚掩着的门,看见了他,站在钢琴前,投入的演奏着。我不知道他的音乐有什么魔力,只知道自己已经深深沉醉在了里面。
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晃动,然后挪移了一下,任阳光直射在他上下辗转的琴弓上,翻滚跳跃。
一曲终了。他把琴从肩上拿下来,弓握在手里,在思考着什么。
你拉得真好。我走了进去,赞扬他道。他怔了怔,转过身来,手肘轻轻撞到谱架,零散的琴谱落了一地。
然后他笑了,说谢谢。
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互相认识。他是穆延憬,我是周十月。他是学校音乐社的首席,我也如此。
小提亲是他的强项,而我的强项,是钢琴。
The river south-[2]
这样的一个相遇,也算是互相认识了。
我走过去,捡起散落的琴谱。上面每一根线,每一个音符,都是自己绘制的。我找到第一篇,发觉这首曲子并没有写上名字。
这首曲子还没有取上名字呢。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对我说道。我有些不解:这么好听的曲子,不取上名字拿去发表,不是太可惜了么。
他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
我把钢琴盖掀开,放上琴谱,弹奏起来。音乐中,我仿佛看见了时光的碎片,女孩忍着心痛转身离去,男孩大声哭喊,可留下的,却是枯叶无力的飘落。一切一切,织成画卷,挥之不去……
演奏完的时候,我看见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怎么了吗?
你的琴声,你的背影,与她……是那么的神似……他坐了下来,缓缓的对我叙述他的故事。
The river south-[3]
从前的他,住在东临江南岸的江南镇。
一次他乘船回家的时候,钱未带够。她好心的帮他出了船费。后来,他们两成了同学,每天在一起学习生活。
他会小提琴,她擅长钢琴。他们成在一起练习演奏。
渐渐的,他迷恋她的琴音,她迷恋她的笑容。
可是后来,女孩一家要搬到美国。两人伤心欲绝,便在一起同写了一首曲子。本来打算再加修改,并取一个名字,但女孩走的匆忙,这事便搁在了那儿。
我觉得美妙但又熟悉。
于是我告诉他,明日我们就到江南去!他没有说话,眼里却闪耀着欣喜。
第二天,我们坐巴士到东临江北岸,然后荡舟南下。船夫用力撑着浆,江水轻轻晃动,船也向前驶去,然后溅起水花,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他显然兴奋过度,在摇曳的船上睡起觉来。船夫没有说话,留下水花的声音回荡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并不少,偶尔传来一阵嬉笑声。
这里也是我的故乡,很久没回来过了。
释月……释月……
他轻轻地说着什么。我转过身子轻轻问:你说什么?
释月……
你在叫谁?叫一遍全名……我俯下身子,希望能听清楚。
释月……周释月……
周释月!他在叫周释月!
周释月,是我的堂姐!一年前,她身患绝症,到美国医治。但在半年前,她已经死亡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听他讲那件事时为何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因为在那个故事里,扮演女主角的就是我的姐姐,周释月!
我大惊,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The river south-[4]
我害怕他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便隐瞒了下来。他好像并不知道那天的事,倒是陷入了回归江南的欣喜之中。
他说,在这里会找到许多从前遗留东西。有一次来到东临湖边时,我看见他径直朝一个地方走去。
三圣石!
我快步走过去,只见他半蹲着,手指轻轻抚摸着三圣石上的刻痕。那些字眼夹杂在各式各样的签名中,难以寻觅。岁月已磨品了清秀的字迹。
穆延憬—周释月
中间那条线,长长的,深深的。
十月,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半侧着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觉得你……就像释月一样呢……
我怔了。
The river south-[5]
在餐馆吃过晚饭,我们便到东临湖畔散步。走过茶铺的时候,他突然说想喝茶,我笑了笑,便随着他去了。
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提起水瓶,冲起了杯里的茶叶,然后放到我们面前。
他好像想吹一吹杯里的水,靠近杯口,却被蒸汽烫到弹了回来。这茶就像所谓的感情一样,他轻轻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想要靠近却被伤害,靠近了,会觉得苦涩,可过了些时候又变得甜了。
……
[你看,那个不是穆延憬么……]
[真的是诶!那个全国音乐大赛三连冠的音乐天才!]
[听说他曾经和以前的那个钢琴选手周释月相惜相恋呢~!不过后来貌似被甩了……]
[真是可怜啊……]
[……]
几个女生从一旁走过的时候议论纷纷。他没有说话,听到“被甩了”三个字的时候,我看到他低下头,猛地捏紧拳头。
穆延憬……我摇了摇头,轻轻唤他。
十月……他猛地抬起头来,你是不是知道释月的事?!
我愣了,吸了口气,又问: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直觉……
为什么要知道的那么清楚呢……我转过头去,看残阳在江水里碎裂,拼合。有些人,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差别呢……
他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夕阳被云遮掩住,留下一片红晕蔓延开来,人们纷纷出来散步。河边的灯闪了两下,便亮起来。
世界被灯火缭绕,灼伤了我的眼。
The river south-[6]
第二天,他带着我上了山。天空中微微飘着雨,湿润的,很是舒服。
坐在山顶上,他手里拿着路边采来的野花,一个劲地给我说着他从前的事。说道他和释月分别时,他呜咽着,像个小孩似的把头埋在怀里。
我说,你别哭了,要不躺下来静静心续吧。
他点了点头,把头靠在我肩上,睡了。我感觉到她的呼吸,热气扑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可是没料到,雨越下越大。我猛地推醒他,拖着他奔下了山。半山腰有一片树林,我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他用手捂了捂鼻子,也坐了下来。
雨越来越大,打在树叶上,哗啦啦的落下来,溅到我们的衣服上。他迷迷糊糊的又倚在我的肩上。
他发烧了。
我把他扶起来,说道:你发烧了,要不要我把衣服给你披上……
他睁开眼,然后在另一处定格。释月……释月你在那里干什么……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山上跑去,一路喊着释月。
释月!释月!
我猛地跑上前去拉住他。穆延憬,你烧糊涂了吗!
他甩开我的手,大声说道:十月,释月在山顶等着我!你让我去见她!
你疯了!我大吼,周释月是我的姐姐!半年前她已经去世了!她死了!!
这一吼,他是彻底清醒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然后向我走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雨下得更大了,声音几乎要淹没他的话。
你知道的话,一定会伤心的……我看见他站在我的面前,眼里散发着忧郁,我低下了头。
忽然,他猛地拉住我,将我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十月……你,来代替释月吧……
我愣了。树叶哗哗的响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下来,滚进了我的衣服里。
我抿了抿嘴。
我……答应你……
The river south-[7]
后来我们回去了。
一个月后的全国音乐大赛,我和他一起演奏那首来不及命名的曲子。
一曲终了,评委愣在那里。
请问这首曲子……是什么名字……主评委扶了扶眼睛,一愣一愣的问。
我看向一旁的他。
他顿了顿,答道:
这首曲子,叫江南。
江南。
SEPT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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