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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血祭银鸾 ...

  •   记忆是一种很吊诡的东西,既有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又和善于捕捉一切美好、厌恶苦痛丑恶的人性处处矛盾,这种美好和痛苦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体两面,锋利而真实。
      每个记忆体都长着一个小小的尾巴,以为自己忘掉了,其实抓起尾巴轻易可以卷土重来。

      就像现在的宋译,曾经无数次逃离的梦魇,如今瞬间就能击垮他。
      别墅二层的甬道很深,书房在最里侧,错开深红色的实木门,房间内的木质地板原本因为配合光照特意选择浅色,现在却成为血污的狂欢地。

      浅色的白光罩上地面,形成一层茸毛似的结界,结界下方血迹已经干涸,办公桌后是一整面摆满书的柜子,书的条目被一道道飞溅的血迹所有侵染,仿若形成无数道裂痕,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整间屋子。
      血迹顺着柜子漫延,一直延伸到旁边的白墙上。布满血迹的白墙前,一个男人满身伤痕跪在地上。他头低着看不清长相,整个脊椎像是被什么东西吊起来一样,直直地立着和肥胖的身躯形成巨大的反差。

      宋译闭上眼睛,眼前场景飞速飘散,落在某个记忆的源头:
      小男孩跑过长长的甬道,满含期待推开门,一屋子的腥气刺激着鼻粘膜发痒,酥麻的感觉极速升上头顶,顺着血迹向前看去,一个女人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窝在角落里,红色的血在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玫瑰花。她的长发胡乱披着,碎发之下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满含绝望冲着小男孩笑。

      “额——”
      宋译抑制不住胸腔内的恐惧,捂着头发出一声低吼。李昭凌稍稍诧异,快走几步宋译把他揽在怀里紧紧抱着,担心地说:“宋译……没事……放轻松……”
      宋译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般,嘶吼,哀鸣。
      夏侯勇皱眉,闪身而过,瞬间出现在宋译的面前,抬手击向他的颈后。宋译这才安静下来,闭上眼昏倒在李昭凌的怀里。

      李昭凌拦腰抱起宋译,向屋外走去,说:“我先把他放到隔壁房间,你等我一下。”
      “李昭凌,你不觉得宋译的反应很反常?”
      李昭凌闻声停下脚步,转身说:“什么意思?”

      夏侯勇考虑一下,说:“其实,头几次见到宋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对待‘死亡’本身的反应不太正常。对于一般人来讲,死亡这一事件从出现到完全接受,是一个情绪由外放转为内释的过程,也就是说,正常人的表表现应该从否认、愤怒、绝望,到接受,可是他……平静的过分。”
      “平静?”

      夏侯勇点点头,说:“想要释怀,必须学会面对。从宋译的父亲宋伟忠开始,一直到他的同学贾勇、赵宇相继出事。对了,还有林颖,这些全都是与他原本生活圈息息相关的人 。可是当事情发生之后,你听到他再提起过谁?仿佛这些人不是死亡,而是从来没有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一样。当然,或许是我形容的不够准确。”
      夏侯勇上前两步,低头看着宋译的侧脸,说,“这种情况在心理学领域被称为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曾经暗示过宋译,希望他能主动认知,寻求一些帮助。可是他当下就拒绝了我,看样子他确实咨询过心理医生,并且没什么用。”

      李昭凌垂下目光,看着怀里的人,搂着他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说:“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径直走出书房。
      夏侯勇别扭地看着李昭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打心眼里觉得他和宋译简直是绝配,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性。当然,从说话的字数上看,李昭凌显然更胜一筹。

      夏侯勇扫视着一屋子的血迹,收回目光重新回到尸体旁边,盯着墙上用血写下的小字晃了神。
      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夏侯勇才说:“死者名叫张彦清,死亡的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被房间负责卫生的服务员发现。死亡原因是自杀,自己拿着匕首插在胸口,魂灵消失,死前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姓。”
      李昭凌讶然:“姓?他用什么写得?”

      夏侯勇指着墙上的血字说:“看样子是毛笔,可是现场除了办公室桌上有一根很长时间都没有用过的砚台外,根本没有发现毛笔。”
      “身上的伤口呢?”李昭凌上前,俯身查看一下尸体上的伤痕问,“自己用匕首砍的?”
      夏侯勇沉下目光,说:“是。”

      “把现场搞成这个样子再求死,你们要怎么结案?这个调查结果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夏侯勇说:“张彦清退休前也算是慕城半个领头羊,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提早退休,十年前和妻子离婚,妻子带着孩子移民并定居国外。桌上有半瓶精神类药物,可以证明他死前长期患有抑郁症。其实,要不是因为得病,他也不会自己躲在这么个地方。”

      李昭凌走近白墙,小字就在尸体正对面脸部的位置,字是魏体,长宽不过五厘米,藏在一片血迹之中。
      夏侯勇沉声说:“你想到什么?”
      李昭凌抬手摸着小字,沉声说:“北魏。”

      三千年前七朝并起,唯有北魏在书写军令、诏书时才会选择这种古老而刻板的字体。
      李昭凌放下手,直起腰来,说:“苏凝紫呢?还没来吗?”
      小皮鞋声从门外响起,苏凝紫一进屋就叨叨道:“这地也太远……”她话没说完,就被屋里的情景震得闭上嘴,走进来蹲下细细查验尸体,摇摇头说,“得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了,这人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像……。”

      李昭凌一脸冷光,语色锋利:“厮杀过的战场。”
      “尸体是跪姿,这是什么意思?在受刑吗?”
      李昭凌没有回答,低声道一句:“掌灵吧。”

      苏凝紫屏息伸出手掌,掌心朝下放在男人的天灵盖上,紫色的光束骤然迸发,飞出一束打在墙上。这光仿若燃烧的火焰,移动着蹿向墙上的血字,血字瞬间被这紫色火焰点燃,魂火盖在字的上面,更大力地烧过两下,然后毫无征兆的熄灭。
      苏凝紫微微震惊,迅速趴到墙上,用指尖一笔一划蹭过字的表面,被蹭过的地方带着紫色微光闪过两下又迅速灭掉。

      她一脸凝重地扭过头说:“魂灵一部分被欠在字里,另一部分消失了。这个字本身蕴含着巨大的黑暗能量,可以吞噬掉我的灵力。”
      夏侯勇蹙眉,问:“也就是说尸体上所有的线索,都被这个血字封印了?”
      苏凝紫两手环抱在胸前,脸侧的肌肉绷得很紧,道:“我说过,魂灵消失有三种可能,这种情况该是……血祭。”

      “血祭?”
      李昭凌缓缓道:“把活人生魂当做祭品,为魂飞魄散的人重新铺路,迎接他回到这个世界。”
      夏侯勇说:“魂魄已经散掉,回来能怎么办?难不成还想着进轮回?”
      苏凝紫抬手扇一下夏侯勇的大脑门,伴着他“哎呦”的喊声,说:“你还真是死脑筋,你想想,但凡能魂飞魄散。生前不是遭过大罪,就是死后尸体不全。真要是回来,谁能干干净净一点怨言没有,肯定憋着劲为祸世界呢?”

      李昭凌看着墙上的字,说:“会不会跟‘百辟’中放出来的幽冥有关?”
      苏凝紫沉下脸色道:“幽冥有灵力却无人性,况且,一旦成为幽冥,根本没有足够的灵力发动血祭。也就是说,真要和北魏宋家军的那些将士有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事情远不止幽冥这么简单。”她停顿片刻,继续说,“我在想……既然是祭品,就一定有被供奉的人,你想想咱们大军里姓张的,谁死后尸体不全魂飞魄散?”

      李昭凌屏住一口气,没有说话。
      半晌,夏侯勇才闷闷地说:“张珣……五将之一,不止是他,还有段复遵、武广信,陈尚和王信。所以,这个案件只是一个开始?”
      苏凝紫说:“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

      夏侯勇在身下悄悄握紧拳头,嘴角的肌肉因为过于用力,稍稍鼓起,说:“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对血祭多些了解。”
      苏凝紫耸耸肩膀说:“下咒献祭这些旁门左道的事,除去传说中的善逝族,也就给你下药的那位小兄弟懂得最多。”
      夏侯勇疑惑道:“你说赵幽。”最后一个字蹦出来,他的脸已经带出青色。

      那日晚上回到办公室,夏侯勇同志挑灯夜战,手都磨掉一层皮,苦熬到后半宿自己的小兄弟才肯低下它高贵的头颅,然后他妥妥连请三天假休养生息,普天之下自己把自己搞到“殚精竭虑”的估计也只有他。
      想到那晚的情景,他的脸色转青为红,冲着苏凝紫嘟嘟囔囔地说:“我都觉得你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苏凝紫不客气的又是一巴掌,看着夏侯勇捂着脑门委屈的样子说:“放屁!要是老娘下药,一定一击即中让你精|尽|人|亡,轻描淡写的糊弄谁呢???”
      夏侯勇不满,反驳道:“谁跟你说是轻描淡写?劳资忙了足足一个晚上!”
      李昭凌简直恨不得把这个二货的脑门剖开,看看里面都是点什么东西?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一句话结束两人毫无意义的对话:“苏凝紫,你赶紧下药吧。”
      “……”
      “???”

      夏侯勇撇一下嘴,说:“那现在怎么办?”
      苏凝紫扶额,说:“大哥,究竟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
      夏侯勇顿时语塞:“你……你提出问题,不解决问题,算什么掌灵人?”
      苏凝紫被他缠得烦了,碎碎念:“你注意措辞,是被你从市局开除的掌灵人。”

      夏侯勇用胳膊肘小心翼翼撞一下苏凝紫,捋着下巴上的络腮小胡说:“你别这么记仇,你看你每天扎两小辫,私生活也不检点,实在不符合这份工作仪表堂堂的精神面貌和风气。”
      苏凝紫:“……”

      夏侯勇不死心,撒娇道:“你看人家都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
      李昭凌:“!!!!!”
      苏凝紫抱着胳膊,撅着嘴说:“你去找赵幽,他最清楚。”
      夏侯勇呲牙:“你……”

      苏凝紫端着胳膊,晃荡到门口说:“方法告诉你了,自己看着办。”她刚准备出门,又探回来身子对李昭凌说,“宋译好像醒了,正喊娘呢?我这个小姐姐正心疼他呢,你要不去我进去了?”
      李昭凌错过夏侯勇的时候,低声说:“你要是有一天下定决心灭了她,我照样支持。”
      夏侯勇:“……”

      .
      李昭凌一推开门,就看见宋译坐在床边,面朝着落地大窗。他低着头,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把脸埋在胳膊中间看不到脸。宋译出门草草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套头毛衫,瘦削的身体被罩在衣服下,背影看上去既单薄又落寞。
      李昭凌走过去蹲在宋译的面前,扶起他的肩膀顺势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依旧习惯性带着些疏离的味道,可细听之下,却是尽力的温柔:“好些了吗?”

      宋译的脸刚好蹭在李昭凌胸口的位置,隔着衬衣和马甲,清晰地感受到胸腹间四四方方的线条,他把脸再往里挪了挪,抬起胳膊搂住李昭凌的腰,手顺着背后的腰线迅速下滑……
      ——送上门不占便宜还是人吗?
      “…………”
      李昭凌立即变了脸色,抓住宋译不安分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说:“手感怎么样?”
      宋译撇嘴认真考虑,老半天才说:“有点硬不够翘。”

      李昭凌简直想一巴掌呼死这个小王八蛋,他端着宋译的下巴颌反复婆娑,嘴角扬起,得意洋洋地说:“我不嫌你就行了。”
      宋译看得目瞪口呆,在他心里,李昭凌虽然冷漠毒舍自我难搞,但勉强算个正经人。这才短短几天,正经人变坏太容易了!事实说明,男人本质都是一个样,色pi!

      李昭凌松开手,推开宋译四目相对。他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宋译,轻声说:“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感受、经历都行,你刚才的样子让我很担心。”
      宋译撇开目光,尴尬地笑笑,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怎么?还不允许别人犯怂?我没事,一会先回学校,你该干嘛干嘛去。”

      他说完就要走,李昭凌拉住他的手跟上去说:“没事了,我们一起走。”
      宋译边走边说:“嗯,行,我回去补个觉,你去上课。对了……晚上吃什么?学校门口那家……”

      “宋译……”李昭凌突然的喊声让宋译停下脚步。
      宋译背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说:“你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我晚上回景泰苑,你要来的话自己搬东西,我不当你免费的搬家工。”

      宋译说完刚要转身继续走,李昭凌拉着他一使劲,把他牢牢地锁在怀里,宋译把脸依偎在李昭凌的肩膀上手微微颤抖,半晌,才拍了一下李昭凌的肩膀,说:“怎么了……”
      李昭凌双臂使劲,把宋译狠狠地抱了一下,松开后,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说:“没什么,走吧”他一手拉着宋译,一手拿出电话给夏侯勇发信息:去找赵幽,问清楚魂灵血祭的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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