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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颗血珍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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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
从屏风条案到笔洗花几,房里的摆件各有各的妙处。
平常的客房也布置得别有一番趣味,怪不得全京城的权贵提到他时都绝口称赞淮安王是一等一的风雅人物。
微生把玩着案几上的天青色的茶壶,陷入了沉思。
季峤他喜欢什么呢?
微生左手食指抚了抚左边的眉毛,认真地思考起来,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既与众不同,又符合季峤心意。
华灯初上,灯盏如明。
淮安王府的书房内。
“公子,浣花溪里的那位差人带来的。”
怀承托着一小盒,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依那姑娘的脾气,这盒子里应该有些惊喜才对。
木盒做工精细,雕刻师傅的雕工不俗。
一条人鱼活灵活现地跃出海面,岸边有一山,一男子负手而立。
越看越觉得这画面栩栩如生,人鱼也越发生动。
季峤敲了敲侧边,随即手指轻轻按动人鱼,木盒随着人鱼跳跃的动作无声地缓缓打开。
一颗莹润的珍珠位于盒中心,置于叠成玫瑰状的真丝手帕上。
季峤轻轻托起那玫瑰状的真丝手帕,从盒中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
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东珠不如西珠,
西珠不如南珠,
南珠不如深海血珍珠。
依我看,
凤皇不若宋玉,
宋玉不若高肃,
高肃不若大齐淮安王。
怀承被那粒深海血珍珠闪了眼,不负众望的从汇报任务到洗漱上塌一整个过程都是蒙的。
季峤的安之若素在怀承大惊小怪下被充分衬托,很是打击了一番少年怀承脆弱心脏。
随即年少的怀承开始反复进行心理暗示,试图催眠自己:不就是一玻璃种帝王绿吗?不就是一深海血珍珠吗?不就是一封小情书吗?不是自己没见过世面,是微生的宝贝太多手段太高明…
微生盘腿坐在床榻上,面前摆着棋盘。
黑子走势凌厉,一路压制白子,白子苦苦支撑良久局面依然紧张。
悄然而至的蝴蝶展开双翅在大地上洒下硕大的阴影。
双翅上细小精致的纹路祭成杀器,薄翼宛若轻薄的细纱无声地吻上咽喉。
在此局面之下,白子祭出杀招“黄莺扑蝶”。
仿佛在蝴蝶翻飞翩跹时,一只黄莺倏忽而至。
黄莺似是困在蝴蝶的翅膀下,金黄的羽毛也像蒙了尘不再鲜亮。
两者相交相争,若即若离。
霎时间,蝴蝶斑斓的翅膀零落而下,一道黄影猛然袭来,从阴影里杀出一条生路。
棋盘要是有生命,此刻定然厮杀的鲜血淋漓。
微生左手托腮,右手执黑子,生生把刚突围的白子又困了个可怜可叹。
然后微生左手执白子又开始突围。
微生枕在右臂上,微微闭着眼,像是倦了,小憩的模样。
季峤驻足,竹扇轻摇,见微生小憩,便转身打算走了。
“小哥哥,来了就走么,好歹说几句话吧。”微生听见动静,闭着眼轻轻说道。
季峤调转身来,和微生一同坐在榻上。
看着颇有些年代的棋盘,又联想到她抛过来的玉佩和昨晚收到的那粒珍珠。
做派清奇,寻常人家的珍宝这般随意的送人。
言谈举止不像官宦人家的子女,可说是商贾,这般送礼也着实太亏,身上没有武功,但却有着江湖人的脾性。
“小哥哥,已经让人去查我了吧。”微生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季峤确实让人去查了,大概是十二天前。
“应该有好些时日了吧,那日下午,你回去就应该让人去查我了。”
“庆安十五年,时任吏部员外郎的李常桓与时任户部侍郎王尧率诸位官员揭露庆安政变阴谋,后李常桓遭人报复,尚未满月的嫡女被人掳走,此后虽各方通力查案,依然杳无音讯,”季峤看着微生面带倦容,顿了顿接着说道:“今年年初,李家却突然对外宣布经贵人相助,那年丢失的嫡女已经找到。”
“嗯,确有此事”,微生从榻上拿起一只如意枕垫在桌上,“小哥哥还想说什么呢?”
“姑娘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吗?”季峤伸手替微生把如意枕扶正。
“没有啊,逆臣贼子捉拿归案,天下太平大快人心,恶人不愿贼心四起,追寻数年从未放弃,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李府小姐终于回家了。这个结局想必天下人都很满意吧,”微生把头枕如意枕上慢悠悠地说,“春风楼的人把这件事一共分为整整二十八章讲呢。”
季峤无奈的笑了笑,转了个话题,“喜欢自己和自己下棋?”
微生依旧闭着眼,声音软绵,弱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软,“这盘棋你想让谁赢。”
季峤看着棋盘上黑子稳操胜券,白子节节败退的局面。
“白棋。”
“那小哥哥你执黑子吧,不然我自己和自己下,到时候说我放水怎么办?”
微生睁开眼略带困乏伸了个懒腰,右手搭在如意枕上,身体坐直,“听说小哥哥棋艺不错呢,今日让我见识见识。”
季峤挑挑眉,拿过黑子棋钵。
本身死寂已成定局的棋盘却不多时活泛起来。
季峤无声的弯了弯嘴角。
白子撕开出口,破除黑子的阻击,渐入佳境。
窗外桂子飘香,房内香断棋落。
“小哥哥你看,怎么样。”微生下巴枕在如意枕上,手在白子棋钵里轻点。
“甚好。”季峤微微颔首。
***
“李小姐,奴婢秋蕊。”
“奴婢秋棠。”
“奴婢们是公子派来伺候您的。”
微生慵懒地靠在榻上,眼帘微垂,“别叫我李小姐,唤我微生就好。”
“是,微生小姐。”秋棠,秋蕊两人矮身福了福。
“对了,为什么你们都叫他公子,而不是王爷呢?”
“回小姐,从奴婢们入府起,王府的管事就是这么吩咐奴婢们的。”
“嗯,那你们给我讲讲这王府的布局吧。”微生翻了个身卧在榻上。
“是,小姐。”
***
王府书房里。
桌上青灰柚海棠笔洗下压着几封信函,细长的手指从笔架上拿下一只紫毫。
“怀承,她的背景还需要再查一下。”
“公子可是觉得李家突然认亲的事还需细查?”
“嗯,她的棋下的很好,扭转乾坤,技艺精湛。她手上有一副棋盘,有些年代了,这棋盘出处你去查查。”季峤抬手抽出一封信函,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她不太像是李家的女儿,而且她似乎也不在乎是不是李家的女儿。”
“好像...”季峤顿了顿,思索了一下微生刚刚的反应,继而肯定到,“她只是要这个身份而已。”
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季峤的脸上,模糊了他的棱角,平添了几抹温柔。
“公子,那玉佩和珍珠是否也一并去查一下。”
季峤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转身靠在桌案上,“怀承,我们去一趟东苑。”
微生闭着眼睛从头上取下玉簪,把头发束了起来,“那么是说,这王府还有个东苑。”
“回小姐,是这样。”
“那你们俩就陪我走一趟吧。”
“是,小姐。”
***
“这书你从哪儿弄的,啧啧,这可是绝笔啊。”墨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季峤手里的书。
季峤轻笑一声,拿起茶壶给二人倒上茶,“怎么样,可还喜欢?”
“何止是喜欢,简直太满意了!”
看着墨衣男子视之如珍宝的模样,季峤摇摇头笑了笑。
“公子,李姑娘来了。”怀承拱了拱手,神色复杂道。
季峤放下手中的茶壶,“请她进来。”
“哎,季峤,你还真金屋藏娇呢。”微生扶着门槛走进来,看着这庭院的格局摆设,带着点小女孩的脾气娇嗔道。
季峤敛起袖子向墨衣男子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李……”
“我是微生。”
季峤微顿,不着痕迹的冲怀承打了个手势。
“您的姓挺别致的,鄙人白冉。”
“哪里,叫我微生就好。”
季峤提起茶壶帮微生也倒了一杯,“有点烫。”
“谢谢”,微生弯了弯眉眼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复又转头看着白冉,“这书你那么喜欢?”
“姑娘对这书也有了解?”白冉眉飞色舞道。
“自然,王先生写了这个系列共七本,最终遗留下来的仅有四本。”微生看着白冉笑着说。
“没错,可是如今面世的只有两本了,这天下的文人学士没有人会不为之狂热啊!”
季峤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从这本绝笔谈到峨眉山的日出,从峨眉山的日出谈到东瀛的清酒,又从东瀛的清酒谈到怎么用红叶制作一片精美的书签。
奇门八数,民族风情,趣事逸文,无所不谈。
季峤笑了笑,并不插话,只在茶饮尽的时候给他们续上茶,彷佛他的存在只是续茶的小厮。
*****
季峤颔首,扶微生上马车,“你为什么说自己叫微生?”
微生从轿帘中探头出来反问,“那你为什么让他们都叫你公子?”却也没纠结这问题的答案,自顾自的回答了:“我一直是微生,习惯了。”
古籍记载,曾有一族姓氏为微生,隐居多年不曾入世,故此世人也不知其祖居何处,如何生存。
这女子姓氏独特,以姓为名。
而且...“我一直是微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其实我可以不是李家的小姐。
换句话说,李家的小姐不是我。
那就讲的通这姓名的蹊跷之处了。
季峤沉吟半响,可她究竟为何冒名顶替当年庆安旧事中惨遭灭门的李氏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