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23、第一章 杏花十里马蹄春

　　康若山得了长富报讯，知道郦君玉得拜杜任为师，自然为他高兴。及见他不过一月，便学成归来，更是意外之喜，带着合家老小，到门口迎接。郦君玉少不得依着义父指点, 一一见礼。

　　康家人口众多, 见郦君玉如此少年美貌，不免各怀心思。主母孙氏，认定这少年是优伶姣童之流，暗怪丈夫老不正经，在外面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还引入家中，登堂入室？郦君玉拜见时，只木着一张脸，不假颜色。

　　孙氏在夭折的元郎之前，尚有一女，名赛金，已经出嫁。女婿滑全，得岳父帮忙捐个监生在身，因自家贫窘，夫妻两个长居岳家。滑全无心读书，日常只在康家帮着打点家事。眼见康若山无嗣，指望着偌大家私，分得两三成，便够一世富贵。突然凭空冒出个继子，滑全夫妻自然有气，凭他玉貌朱颜，只看作眼中钉皮下刺。

　　康家家大业大，依傍过活的亲属甚多。近亲之中，还有妹丈吴道庵，四十余岁，是个老秀才，秉性忠厚，相帮康若山打点官府及地方士绅往来。吴道庵天分虽不甚高，却颇有向学之志，应了三次乡试，未曾得意。难得今岁新皇登位，特开恩科。吴道庵勤奋攻读，正要再试一场。他听康若山盛赞郦君玉少年高才，及至见面，的确儒雅不凡，风采折人，连道幸会，着意接纳，约着讲论文章。

　　两位妾侍，德娘柔娘，都正在青年。望见郦君玉如此人物，如此神采，又羞又爱，芳心可可。其他丫鬟妇女等，更是掩嘴痴笑，明盯暗瞄，只说哪里来此人物，莫不是神仙下凡。

　　柔娘所生之女，闺名如玉，年方五岁，倒是端正大方，与郦君玉见礼后，叫声“哥哥”，便退到母亲身后。

　　康若山到家当日，便已经遣人快马上京，托京中好友，为义子捐了监。当年闰七月，计算时日，监书月中即可到达，当可赶及八月初的乡试。他早已经着家人在花园里收拾出一间清静小院，诸事齐备，让郦君玉主仆搬进去，不必操心外事，专一安静读书。他知道妻子不甚待见义子，亲自叮嘱下人，茶饭汤水，夜宵零食，般般件件，务要照顾周全。

　　郦君玉与荣发安顿下来，开启行囊，捧出礼物，亲自送到孙氏房中。其中绸缎布匹，送与孙氏安人与康赛金；另有冻石烟墨，送与吴道庵并滑全。这些东西都是在襄阳临时购置，虽然精美，并不贵重。郦君玉思量义父家中人口众多，义父在自己身上用钱用心，难免引人不快。自己所带的首饰虽多，钗钏环链之类，未免惹人疑窦，遂选了自己幼年开蒙时，父亲所赠的一块玉佩，送与康家二小姐如玉。

　　孙氏见他恭敬知礼，别的也还罢了，那块玉佩触手温润，光彩莹然，上刻凤凰展翅，将飞未飞，精致生动，一望而知价值不菲，而且看那光泽油润，显是有些年头了，不是那种新贵暴发所有的，像是个大家流传下来的物件，便觉心花开放，只是礼节所限，假意略为推辞。

　　郦君玉将盛玉的锦盒推向康如玉，笑道：“一点微物，是我儿时佩戴过的，妹妹不嫌弃，拿去玩罢。”

　　柔娘在旁，已经忍不住伸手接过，满面堆欢，道：“如玉，还不快谢过大哥。”

　　孙氏横了他一眼，抢过锦盒，代为谦让道：“这个太贵重了，小孩子家，怎么能要？”

　　郦君玉道：“此物孩儿本来便要变卖纳监的。如今义父已经代为安排妥当，孩儿留它无用，给妹妹做个见面礼物。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义母何须客气？”

　　孙氏听他说得有道理，便点头收下，只说此物贵重，先由自己代为保管。柔娘见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很不高兴，却不敢做声。如玉年纪小，反而不甚在意，过来向郦君玉行礼致谢。

　　德娘没有子女，说不上话，在一边秋波频转，樱口半绽，只顾偷看俏郎君。郦君玉暗暗好笑，告退出门，见迎面人影一闪，却是康塞金正要上台阶，一见郦君玉出来，赶紧拖着裙角闪到角门后，口里叫着“要死了，好羞人”，却从门后露出半张脸来，死盯着郦君玉的脸庞。

　　郦君玉见他躲躲藏藏，张狂做作，只当未见。

　　当天康家大开宴席，族亲外戚，高朋近邻，黑压压坐了满厅堂，俱来看望康家新继的义子。其中有几个秀才，席上便就探问文理。郦君玉深通经典，略谈玄义，见满堂困惑，问话者哑口无言；再试诗赋，也都是半通不通。他见座中并无人可以对谈，一笑举杯，转移话题，随大家说些时事，讲论些地方风俗。康若山虽然不懂文章，但他做生意的，察貌辨色，知道郦君玉随意挥洒几句，已经压倒了满堂宾客；又见他并无得色，依旧满面笑容，年纪轻轻，便颇有谦逊之德，深庆自己好采，长江船上一场大病，竟然得此良才美质。

　　自此之后，郦君玉只是闭门读书，偶尔与吴道庵讲论探讨，每日除到正堂向义父母请安之外，并不在康宅走动。

　　柔娘德娘两个自见过他后，不免起了思慕之情，每每借着烹茶倒水，缝补浆洗之名，来求亲近。郦君玉略略猜到他们心事，礼貌中总带三分疏远，能拒绝的拒绝，能躲避的躲避。只是他到底年轻，经历得少，当年在家时又一心读书，少与亲眷往来走动，尚不明白高门富户的少妇长女，长年累月，闭锁深闺，又无所事事，最为空虚寂寞，最易为美色动心。他自家以为是客套应付，落在柔德两人眼中，便如春风乍起，吹乱满池春水，惹得两人情思缭乱，越发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