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83、（3）

　　申、连二人小心翼翼地为郦君玉解下鲜血浸透的官服并内衣，换上浣云丝袍，退到皇帝身边待命。

　　成宗转身，见榻上的郦君玉已然穿戴整齐，犹自侧卧沉睡，丝毫不觉身边动静。他凝视半晌，方道：“很好。郦相今日醉倒内宫，倘或有什么流言蜚语，你们两个知道是什么后果罢？”

　　申、连二人噗通跪倒。连喜较有急智，连忙磕头道：“郦相醉中吐血，我等服侍不周，请万岁治罪！”

　　成宗点点头，道：“只要郦相无恙，你们自然无罪。服侍得好，朕还有赏。”又吩咐道：“你们用朕的车驾，送郦相还家，传文华殿柳将军护送。再叫人知会太医院，不必到万寿宫来了，直接往相府伺候。倘若郦相醒来，告诉他好生将养，明天不必进阁办事。”他又看了会儿榻上郦君玉，见伊人酣然沉睡，面色也渐渐转变过来，不像是病危的景况，方放下心来，出阁去了。

　　申庆、连喜待銮车推到，带了一班内监进清风阁来，将郦君玉轻轻扶起，在耳边呼唤道：“我的郦相爷，起来上辇罢。”

　　见郦君玉身子软软的，毫无知觉，诸内监就要上来扶抱。申庆忙喝道：“不要动！皇爷再四吩咐过的，叫我们小心侍候。这般拉拉扯扯地抬将出去，再惊动了郦大人，有个一差二错，大家都不要活了。兄弟们，把辇车拆了，抬进阁里来罢。”

　　诸人纷纷答应，齐心合力，把宫车卸下轮子，抬进阁来，也顾不得撞破门框，蹭伤帘帷，径直抬到床前，在车中铺上龙绡垫，绿绮围，将郦君玉轻轻扶进，又在他颈下靠了合欢枕，脚后堆了软香巾，方簇拥着抬出阁来，安放轮上，依前装上黄罗宝盖，一群人乱哄哄地，推出后宫。

　　柳轻衫值卫文华殿，闻皇命传宣，早已等在保和殿后门，见诸内监热汗淋淋地，推了御辇出来，也自骇异，不知出了什么事故。

　　连喜用袖子连擦鬓角，道：“柳将军，郦相酒醉不醒，万岁命柳将军保护，銮车送归府第。”

　　柳轻衫大惊，轻轻揭开黄罗一角，见车内红堆翠绕，郦君玉坦然高卧，双目闭合，正睡得深沉。他想皇帝特命我来护送老师，想是恐防有人谋害，虽不知内情如何，却十分戒惧慎重，点了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合同四位内监，各自上马，拱卫着銮车，向宫门而来。

　　段恩俞日常本不跟随郦君玉上朝，但今日在府中，忽觉心中不安，担心郦君玉有事，前来内阁探问。刚到金水桥畔，便见一群侍卫，刀剑鲜明地拱卫着天子銮轿出来。领头的柳轻衫，段恩俞南征时与他同在一军，虽未曾交谈过，却识得他面貌，正要上前询问，忽然人头喧嚷，一抬大轿从协和门里抬出，却是梁鉴出阁来了。

　　梁鉴虽在阁中理事，心内也记挂着郦君玉，遣人问了几次，眼看天色将晚，还不闻说郦相出来，心中焦躁，只得权且归家。忽然看到御驾在前，只道天子临时出巡，又惊又疑，忙命停轿，上前来礼拜参见。

　　柳轻衫望见梁相轿子，连忙飞身下鞍，扶起梁鉴，不教行礼，道：“梁大人，皇上不在此处。卑职奉了密旨，用御辇护送郦相爷回衙。”

　　梁鉴站起，忙问何故。申庆等早已下马过来，禀告道：“梁大人，不得了了！郦相病体初愈，太后宣来画幅水墨大士，赐了三杯玉红春酒，就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直到如今。万岁心急，教咱们用龙辇抬了出来，太医随后就到。”

　　梁鉴骇然，也不及细问，忙走到宫车之旁，揭开罗帏，问道：“保和君，你怎么样了？”

　　段恩俞也跟上前，从梁鉴肩后窥视，见郦君玉酣然沉睡，面色平和，方放下心来。

　　梁鉴暗暗沉吟：“这事只怕有些蹊跷。保和公平日酒量颇宏，怎么三杯御酒，就沉醉如此？口吐鲜血，莫非是受了内伤？若只是酒醉内宫，最多不过有些失仪，怎么皇上这般大张旗鼓，用龙车御辇，送他归府？他少年为相，平日皇上宠渥极深，早已不知招致多少嫉妒流言。如今连御辇都给他用了，只怕更要惊动内外。说不得，老夫要与他分些谗言。”

　　他放下罗帏，向柳轻衫道：“柳将军，保和公昏迷不醒，只怕不止酒醉而已，老夫要跟去看视，就与他同车归府罢。”

　　柳轻衫躬身领命，诸人复都上马，銮驾在前，梁相的大轿紧随，段恩俞带着郦府家人殿后，迤逦出了午门，上了天街。

　　才走不远，忽然迎头十余骑奔来，远远地跳下马，掷鞭垂手，齐齐跪倒路旁，叩首道：“小人等国丈府差官，奉家主之命，因闻郦大人病痊销假，在此恭候请安。”

　　柳轻衫在马上向他们道：“你们去回复两位侯爷：郦相因太后赐酒，沉醉不醒，朝廷恩赐御辇载回。”就命宫车依旧前行。

　　侯府诸人拦路叩首道：“我等奉了忠孝侯严命，欲见一见郦大人金面。”

　　柳轻衫尚未说话，后面轿中梁鉴已经惊动，掀帘怒道：“还不闪开！请过安了，又混闹什么？”

　　柳轻衫也道：“末将奉旨护送，不敢私自停留。况郦相在御辇之中，怎容尔等面参？你们闪开罢。”

　　侯府诸人只得退下。宫车刚要起行，前面又有人跪道叩奏：“小的们孟尚书府家人，奉命叩请相爷金安！”

　　梁鉴不待柳轻衫反应，已经一顿靴子，出了大轿，道：“这又奇了！你们大人不是奉旨在家思过么？平日里不见你们对保和公如何，怎么他醉倒了，你们一个个都沿途窥探，问候起来？你们是怀了什么心思？简直岂有此理！”

　　柳轻衫微笑道：“诸位赶紧散开罢！末将奉了纶旨，不敢耽搁。”一提缰绳，宫车又缓缓前行。

　　连喜稍稍坠后，向皇甫并孟府家人道：“你们都好好回去罢。郦相为太后赐饮玉红春酒，昏迷不醒，此事非同小可。万岁正发雷霆之怒，若有事情，只怕大家都不得安宁。”两家人只得诺诺连声，各自回去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