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69、第二章 此情无计可追寻

　　成宗见他仍要纠缠，不耐烦道：“国舅也是沙场征战过来的将军，怎么为了娶个媳妇，就要死要活，君父都不要了？”

　　皇甫长华求道：“臣弟确是天性痴情。但他一身，实是全家性命之所系。求皇上看我薄面，验一验保和，救一救臣弟。”

　　成宗摇头道：“郦保和乃是当朝宰相，辅政治国，朕万分尊敬倚重的。怎么为着一两个人指说是女子，就要验证起来？若说少年美貌，朝中官员也颇有几个，就国舅也算容颜出众的了。若有人告说国舅是女子，朕是不是也要把他拿下查看？”

　　皇甫长华见成宗类比及于胞弟，一时着急，驳道：“这如何相比？少华与我一胎双生，一起长大，有父母在堂，有妻妾在室的，怎会是女子？”

　　太后见成宗面色不豫，抢先道：“皇后敢是养胎养得傻了？郦君玉也是有父母在堂，新娶了梁相的女儿的，怎么就是女人了？”

　　皇甫长华原是冲口而出，不曾细思，此时也知不妥，忙道：“郦保和自己认亲在先，又有孟夫人指认于后，况还有画图为证，委实大有嫌疑。他说什么医家割股之心，明明是支吾推脱之语，皇上怎可不加验证，任其含糊过去，只一味催逼臣弟，要他限期娶假冒女子？”

　　成宗见皇甫长华并不领太后回护之情，先握手安慰了母亲，方哂道：“世上容貌相似之人甚多，圣人尚有阳虎之难，区区一卷画图，算得上什么证据？朕幼时多病，太后曾将朕做女孩儿打扮，还有小名玉奴儿，宫内外老人皆知，也有一两幅画像留存。哪日皇后勾连国舅，是不是要凭此指说朕也是女子，就要篡位夺朝了？”

　　皇甫长华见他说得严重，不敢再辩，只得转换策略，以柔克刚，垂泪道：“妾自蒙天恩，入宫以来，谨慎至诚以侍圣主，未尝为私情求过皇上一事半句。如今臣弟病危将死，骨肉关情，臣妾岂能袖手而视？倘或臣弟果有意外，臣父母固然痛杀，臣妾亦决难再活。我皇甫一家的兴亡，原不足惜，只可怜了我腹中血块，天幸得托帝家，竟不能得生人世。”

　　成宗见他以未出世的胎儿要挟，不由大怒，一皱眉头，待要说话，太后连忙抢上前，亲自扶起皇甫长华，帮着打圆腔道：“皇儿，皇后是重身之人，不好久跪。你不看他，也要怜念他腹中的孩儿。他和我商量了一个法子，可不令人知，悄悄试一试郦相，你看可行否？”就把要召郦相入宫，赐他玉红春，乘醉脱靴验看的主意说了。

　　成宗自幼丧母，全靠太后抚养扶持，一向事太后至孝，万事无不依从的，听太后出头，难以拒绝，又见皇甫长华跪了这半天，双目含泪，脸庞惨白，如带雨梨花一般，楚楚可怜，也有些不忍，沉吟半晌，道：“你定要试试郦明堂么？他辅朝佐政，功勋极著，绝非女子。但皇后既然疑心，可曾想过，他若果真是女，就是欺君不赦之罪，岂能于归你皇甫门？”

　　皇甫长华前蒙太后提点，已经想明此理，见皇帝口气松动，连忙道：“臣弟只为皂白未分，真假难辨，恐怕娶错了人，所以宁死不肯成亲。若郦相验出是女，自然任凭朝廷发落。纵陛下不肯恕罪，臣一家也不敢抱怨，总是了结一桩心事。日后或聘继室，或纳偏房，一样感荷天恩。”

　　成宗不觉心底泛起一阵寒意。皇甫长华这话，分明说只要验明郦君玉正身，皇甫少华能议婚事，孟丽君是死是活，都无所谓。郦君玉倘若是孟丽君假扮，便是皇甫家的媳妇，虽然未曾过门，与皇甫长华素未谋面，对皇甫家总是有再造之恩，皇甫长华竟毫不顾念。在皇甫长华的立场，这固然是当姐姐的为弟弟为家族承嗣的一片苦心，也是当妻子的对丈夫所眷恋之人的本能嫉恨。然成宗对郦君玉珍重爱护，却远在对皇甫姐弟之上，闻言不觉怜惜尽去，恚怒更增，冷冷地道：“皇后是拿定了郦相是女子了？酒后脱靴，虽然他当时不晓，但宫中上下皆知，早晚必然传扬出去。到时候就是个皇后戏弄大臣，后宫干预朝政，朕如何处置？倘若不加惩罚，其他妃嫔也都纷纷仿效起来，这个要试验梁丞相，那个要相看忠孝侯，岂不要天下大乱？就后世史书评判，朕也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般，免不了一个纵容后宫轻侮大臣的昏君名号。”

　　皇甫长华自从听了母亲诉说并审问宫监之后，已拿定郦君玉便是孟丽君，闻言立刻道：“倘或郦相不是女子，妾亦不敢再为后宫之主，自请连降三级，庶使后来者不敢效仿，亦不至连累万岁清名。”

　　太后大惊道：“皇后何必如此？中宫之位，怎能开得玩笑？倘若此法有后患，咱们再缓缓斟酌，想个万全之策。”

　　皇甫长华垂泪道：“少华生死旦夕之间，哪堪再等待斟酌？况为了此事，臣媳已遭朝廷惩斥，此刻想已传遍后宫，还不知嫔妃们怎样议论耻笑。倘若郦相果然不是弟妇，儿媳还有何颜面，再领中宫，再掌后印？”

　　他这一番话虽是对着太后而说，但一片委屈埋怨之意，却是向皇帝倾诉。成宗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未曾激动怜惜，反而更增厌烦，皱眉道：“你想好了么？朕一个辅国主政的宰相，就一百个皇后，也换他不来。世上哪有女子，能有这般安邦定国的本领？依我看，皇后还是不要试验的好。你弟弟哪里不能娶个媳妇？你莫要白白搭上中宫之位，到时候后悔不及。”

　　皇甫长华见他对自己毫无怜惜，失望之下，更为坚持，道：“自来君无戏言，皇后自然也是一般。万岁倘不放心，我这便立文书为证。”

　　太后连忙阻止：“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还写起字据来？”

　　成宗微微冷笑道：“字据倒也不必了。朕要追究，谅皇后也不敢食言。”

　　皇甫长华见他应允，当下就央求太后传懿旨去郦府宣召。

　　成宗忙摆手止住，道：“他如今染病，告假在家。那玉红春酒性极烈，岂是病中之人喝得的？你们好歹等到他痊愈，莫要看轻了朕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