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60、(2)

　　皇甫敬沉吟良久，点头道：“唉，也罢。你母亲决意要去，为父的也拦阻不住。只怕你姐姐虽是内宫之主，未必能对抗郦相。儿呀，他若果然是孟小姐，也是个太厉害人。你不听他方才劝你说：小君侯不要差了主意。此刻与刘郡主一夫一妇，何等美满，倒休要千盼万望，娶进门来，却是一个不贤惠的，那时候岂不是悔之无及？你听他这言语，分明含有深意，暗中相劝。他若果然是女子，性情断非温良。况他是当过宰相的人，理过多少军政大事，就稍微放些手段，只怕你禁受不起。”

　　皇甫少华倚着床栏，闻言不恼反笑道：“果然如此，也是孟府的家风了。岳母大人如此精明，他亲生的女儿，自然也是一般性情。丽君若进门时，孩儿甘愿低头学岳父，这个惧内的名儿，是万万逃不掉的了。”

　　皇甫敬见他如此痴情，心中暗叹，只是独生爱子，又尚在病中，不忍责备。

　　皇甫少华又向苏娘子着实安慰：“苏奶奶，今日难为你了。真真过意不去，劳动了你一番，代我说了多少好话，还得被我父子埋怨。这是形势所逼，少华心中是深深感激的。若天意成全，孟小姐能得归来，你就有乳儿女婿一同孝敬了。”

　　苏娘子面上得了光彩，倒也不嗔。

　　刘燕玉听了他们这些议论，未免心中后悔：正是，方才隔着帘子，确是听那郦丞相说过这些言语。若据公公所讲，只怕这是他真心说话。啊哟，如何是好？这分明是我自家作弄自家了。无端端献什么计策？倘或果然娶回来，那般宰相威严，我这做妾室的，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如果丈夫宠爱，还能有些依靠。可是你看那冤家，对着郦相，口口声声说娶我只是无奈，恨不得剖开心来，给人看里面只有他一个。如今人还没进门，就说要低头学泰山，安心做个惧内的丈夫了。咳，我千错万错，当初不该打错主意，为了生母托梦，就甘心做人侧室。眼看丈夫无情，主母凶狠，这以后的日子，却怎生煎熬？

　　他又恨又悔，怏怏不乐，先告辞回房去了。

　　郦君玉出了侯府，虽然得脱罗网，但被皇甫少华那番哀恸哭诉打乱心神，倒弄出无限愁闷，一路上策马奔驰，也不避泥沟污水。随行侍卫恐怕他有意外，在他身畔紧紧跟随，看他脸色阴沉，也不敢说话。

　　到了自家府中下马，荣发迎出，见了郦君玉神情，不由一怔，忙笑道：“那皇甫家也真可恨，这种天气，非要请去看病。这弄得满身泥水，怎么是好？”转头向家丁道：“到二门上说一声，给相爷备汤沐浴。”又向郦君玉道：“今儿来的人不多，有几个请见的外员，我让他们改日了。还有两三个兵部刑部的主事，来说事的，都不甚紧急，我叫他们明日去阁里见了。”

　　郦君玉点点头，默然进了里面。梁素华刚刚沐浴过，正在镜前梳挽云髻，见他回来，忙迎上来道：“今日回来好晚。可是又向别处去了？”

　　郦君玉不语，自行入浴室去了。梁素华十分诧异，屏退丫鬟，亲自进来侍候，除衫换水之际，又殷勤询问。

　　郦君玉叹了一声，道：“我郦明堂聪明一世，懵懂一时，避过了多少嫌疑，此刻倒弄得两头为难。”

　　梁素华连忙追问。郦君玉道：“今日我从阁中归来，武宪侯早已在前厅等待多时，说是芝田因钦限成婚，忧急成病，请我前去看视。”

　　梁素华吃了一惊，道：“可是忠孝侯有甚差池么？”

　　郦君玉见他如此，不觉失笑道：“你不必着急。武宪侯说得厉害，一时就垂危将死的样子，我去看了，其实不过内伤外感，无甚大碍。倒是芝田凄凄惨惨，拉住我，十分诉苦，宁死不肯娶云南女子。”

　　梁素华关切地道：“小姐看他情形如何？他不肯娶假冒女子，是为了刘燕玉么？”

　　郦君玉沉吟道：“我看不是为刘燕玉。他认定我就是孟丽君，所以设此计策。”

　　梁素华奇道：“什么计策？”

　　郦君玉叹道：“咳，还不是你的母亲。我刚要告辞，他就从内间冲出，抱住我就叫小姐，好一顿哭诉。这显是皇甫少华安排下的伏兵了。”

　　梁素华闻得说到母亲，更是关切，追着郦君玉问知母亲的言语，不由伤感道：“说得这么可怜，亏小姐还能忍耐！不知我母亲近况如何？侯府中可好居住？”

　　郦君玉笑道：“你愁些什么？你母亲如此周全芝田，自然是为在他家受着礼待。我看他面色红润，言谈滔滔，力气也大，扯得我挣不脱，只怕比你还精神些呢。”

　　梁素华这才略略放心，回思了半晌母亲的话语，宛转劝道：“小姐，我看母亲说得十分有理。就如今的情形，小姐也该显露真身才是。若果然夫人病重，小姐这边蟒玉威风，却怎生心安？况忠孝侯也算是有情的了，虽娶了刘燕玉，还甘心空房独守。果然强他娶了假原配，他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小姐反害了他？”

　　郦君玉抬头看了他半晌，道：“你还想着他么？你若不能忘怀梦中盟誓，我再想办法送你过去。”

　　梁素华羞红双颊，道：“小姐说哪里话来？我叨小姐洪福，丫鬟出身，如今做到了一品夫人，何等尊荣，真是以前想也想不出，梦也梦不到的。别说忠孝侯无心于我，就是他有心，我嫁进侯府，也不过是做妾，还在刘燕玉之下。要论我的私心，倒是小姐永久为官，永不改妆才好。只是如今夫人和忠孝侯俱都病重，我恐怕耽搁久了，小姐会致终身之憾。”

　　郦君玉叹道：“我说两难，正是为此。不幸之中万幸，你还在我身边。”他蹙眉起身，披衣出了浴房，到房中歪倒榻上，默默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