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150、（3）

　　皇甫府中上下忙碌，行聘礼物都准备停当，只少一封花诰。伊氏就自己走到后面正屋，要向龙亭上去取。

　　皇甫少华正睡在内间长吁短叹，听外面仆妇乱哄哄地道：“太夫人，站上面桌就拿着了，待我们请诰罢。”他登时变色，帽子也不戴，胡乱披了外衫出来，叫道：“什么事？干什么要拿花诰？这是皇上御笔封赠孟丽君的，怎可拿来给冒名顶替之人！”

　　皇甫夫人见他如此狼狈着急，十分心疼，劝道：“这就是要迎娶孟小姐了，怎么不要花诰？娘知道你重视，所以亲自来请。”

　　皇甫少华怒道：“可笑，他是什么孟小姐？母亲，你忒也痴呆！幸亏我不曾睡着，否则被你们拿走了，我就追到天边，也要抢回来的。要想请下诰命，除非真正丽君前来。”

　　伊氏无奈，只得安慰道：“冤家，你不肯就罢了，何必要这般烦恼？”又温言抚慰，叫他好生休息，出门往前面去了。

　　皇甫少华仍回内间，几乎将靴跟踏破，恨恨地坐在床边，袍松带散，如痴如醉，也不过问外面事务。下人但有事经过，俱都悄声蹑足，不敢惊扰。

　　皇甫敬见儿子如此，只得自己动手，重新写了一封花诰。初二日，伊御史亲自带领执事，吹吹打打，抬了聘礼，送到项府。项员外这边早有准备，也鼓乐相迎，十分热闹。接了礼物，就命家人搬往后院，交由小姐验看，自己在前厅备了戏台酒宴，款待媒人。

　　项南金坐在窗下，听着前面鼓乐喧天，人役们络绎不绝地扛抬聘礼，虽则不说，心中十分欢喜，想要到堂前看看，又怕人笑不够庄重。正犹豫不定之时，侯五嫂已经赶进房来，拖着袖子拉出门去，乱推乱笑地道：“啊唷我的小姐，你还不出去瞧瞧么？堂屋里都摆得满满当当的了，金紫辉煌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都是什么宝贝。侯府人家到底不同，这礼物行事，真真叫人爱煞！”

　　项南金就势跟着他挑帘出来，到堂中来看聘礼，一件件仔细端详，心中暗暗赞扬。待见到封诰盒子，不觉笑容可掬。侯五嫂踊跃道：“小姐，小姐，待我展开你看，可念念封着什么夫人！”说着就捧起盒子，拜了一拜，取出封诰，把诰轴拉开。他曾跟随孟丽君，也略识些文字，不待项南金开口，已经自己高声叫道：“啊唷，恭喜！恭喜！小姐洪福齐天，这不是一品贞烈夫人么？”

　　项南金仔细看了，见果然如此，不由粉面生欢，实在按捺不住笑意，只得佯装咳嗽，转身回了自己房中，对着镜子合掌暗祷：“谢天谢地，保佑我大事能成，不枉了这一番跋涉辛苦。虽然没能认爹认娘，这姻缘可算和谐了。”

　　他看着镜中自己的容貌，手抚面颊，越瞧越爱，心道：据说孟小姐与我容貌相同，那也是一个绝代佳人了，怎么他福分倒不及我？皇甫门中危厄，是他愁苦承当，守贞尽节。待到夫家复兴了，他却不知所踪，把个现成的一品诰命，让与别人。他这般才貌双全的一个千金，怎么如此薄命？倒作成我一个平民女子做了侯夫人。咳，也不知我前世积了什么阴德，真正梦想不到的福分。人家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竟是万里姻缘一线牵了。如今也不怕有更改了。就是临期再有什么变更，我也是受过封纳过聘的皇甫夫人了。

　　项府这面欢悦鼓舞，皇甫少华却闭居房中，逐日更添烦恼。这日闻得外面笙歌之声，叫过僮仆道：“快些传言出去，我现病在房中，还有哪些快乐？整日敲打些什么？”

　　诸人垂手答应，出来禀告夫人。伊氏怜爱儿子，忙传令鼓乐低些。重门深户，皇甫少华听不见，还道果然止了。

　　下定之日，皇甫府中诸人忙碌，闲人只得两个。除了皇甫少华之外，还有一个刘燕玉，因是迎娶主母，也不好到前面帮忙，也不好随意走动，只得在自己房中闷坐，又挂念皇甫少华：唉，那冤家不知怎么样了？自从钦限毕姻，他整日愁烦，饭也懒待吃。前几天还勉强到父母处问安两次，也没甚喜色言语。这几日听说朝廷派了他提点什么健锐营兵马，更是不见踪迹了。但回家就躲在房中，跟个闺中女子一般。如今又说身躯有病，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他虽近来对我没什么耐心，到底是我的夫君，要依靠他终生的，总不能跟他怄气。他既不来找我，说不得，只好我去探望他一回了。

　　刘燕玉思量了半晌，站起身来，恐怕江妈多话，就带了一个丫鬟，悄悄往后院正房而来。只为忠孝侯心情不佳，正院中冷冷清清，僮仆俱都潜身悄声，也无人迎候。刘燕玉自己挑开门帘，走进内室，见皇甫少华面朝里躺在床上，枕头歪斜着塞在颈下，靴脚松乱地拖在床沿，光景十分颓废。

　　皇甫少华闻得门帘响，也不抬头，烦道：“又是哪个？有什么重大事情，只管来打扰？”

　　刘燕玉含笑到床边坐下，问道：“侯爷，怎么你十余天来只在房中，也不出来散散？就有什么愁闷，也该放开些才好。”

　　皇甫少华见是他，倒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过身来，应道：“怎么要你来看我？”

　　刘燕玉见他面容消瘦，不由惊道：“侯爷，你这是病了么？怎么不请医生看视？”

　　皇甫少华道：“请什么医生？夫人难道不知，我不过心病罢了。”

　　刘燕玉蹙眉道：“侯爷，如今是朝廷钦赐的，要迎娶孟小姐，这是天大的喜事呀。侯爷一直等待原配，如今怎么又成心病？”

　　皇甫少华恨恨地道：“金雀夫人取笑了。他是什么原配？岳母在朝上说得分明，孟小姐就是郦保和。他是亲生母亲，若非有十分把握，怎么肯当面违抗君命？这云南来的女子分明假冒，叫我好生恼恨！如今君亲难逆，眼看他就要进门，你叫我如何甘心？难道就任他占了原配之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