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前尘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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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之音从不远处的对岸传来，夕阳的余晖中，白色的海鸟不知疲倦地盘旋。苏业承坐在一块礁石上，脚下的海潮碎成无数雪花。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广月刀，就像小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他的大脑凌乱如麻。水沐花都中的奇妙经历，幻境中与魔族百枭的对决，平晏村父母坟前的誓言，紫鸢沾满鲜血的双手……所有的一切盘踞在脑海之中。他想冷静下来，可潮汐的轰鸣和海鸥的叫声让他愈加心烦意乱。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人类的渺小和无力。
背后响起了安良的声音：“小苏，陪老头儿喝点儿？”说罢他将一坛酒摆在了草庐外面的石桌上。
苏业承踌躇片刻后走了过来，安良和陵光也落了座。苏业承一言不发，几碗酒顿入愁肠。腥咸湿冷的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让他暂时平复过来。
苏业承盯着安良的眼睛：“安公，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晚辈说？”
安良压了一口酒：“梦闲一直有意让你避开人魔纷争，然冥冥中自有定数，前人的未竟之事终究要在你这一代了结。我把他隐瞒的事情说出来，你就会明白这一切。”
苏业承抱拳道：“请安公指教，晚辈洗耳恭听。”
“上古之时，蚩尤残部战败后逃往虚无之地，魔界遂成。魔族天性嗜血好战，祖师宿旋为防后患，便联合其他门派在整个人界布下五行八卦大阵，使之再无侵犯的可能。”
陵光道：“华夏疆土广袤无垠，宿旋竟能施展如此阵法，当真难以想象。”
安良接着说道：“祖师恐天机泄露，又以结界隐藏五个守阵之地，只告知门内弟子青屏观负责镇守东方木位。祖师为此阵耗尽毕生修行，但人力终归有限。在保护人界数千年后，五行八卦阵日渐式微，乃至生出裂痕。”
“最初破裂的地方是外方山，即五行八卦阵的土位。魔族悉数穿过缝隙来到人界，因阵法作用仍在，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只能短暂停留。而罗生国诸魔最为蛮横，在外方山一带兴风作浪。青屏观即刻前去迎敌，领头的人叫做俞灵辅。此人可以说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寒木春华、飞影流星步还有破魂血祭等招式皆由他创，也是梦闲的同门师兄。”
苏业承不解，既是师兄弟，为何梦闲真人从未提过这个名字？况且一个创立了青屏观众多绝招的高手，竟然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他转头看向陵光，意思是：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人？
陵光当然明白，扶额道：“我之前有段时间未在江湖走动，错过这等人物实在可惜。”
安良又道：“外方山一役，俞灵辅以五成破魂血祭退罗生国侵扰，并与其余弟子合力修补了大阵的裂痕。他的师妹在此战中身受重伤，两人便离开青屏观前往秘境疗养。仅仅一年后，位于西方金位的白帝城又生裂痕，魔界卷土重来。这一次，罗生国的魔物发生异变，刀剑和术法都奈何不了他们。前往抗敌的青屏观和其他门派弟子几乎全军覆没，白帝城一天之内化作焦土，生灵涂炭。”
苏业承的眸子暗了下去。每一次的战争都会带来无尽的杀戮和死亡，留下最残酷的灾难和苦痛。
安良回忆起这段历史也感慨万千，重重叹了口气：“梦闲死里逃生，知道唯有他的师兄能阻止魔界铁蹄，便设法找到秘境所在请他出山。俞灵辅自觉凶多吉少，欲独自前往白帝城，他的师妹坚持同行。最终俞灵辅一人以十成破魂血祭扫平强虏，异变大军全部灰飞烟灭，可他自己也受术法反噬而死。”
“两次大战人界均伤亡惨重，众门派痛定思痛，决定倾尽全力寻找剩余两个守阵之地，以求未雨绸缪。我与梦闲苦心钻研封印结界之术，在十几年前找到其中一个，并以元神监视。梦闲此去凝虚岛，正是为了加固这个镇守北方水位之地。”
苏业承沉思道：“青屏观、外方山、白帝城、凝虚岛，四位已现，目前还不清楚的只有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看了陵光一眼。
陵光勉强一笑：“哪有这么巧的事，不必在意。”
苏业承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安公，俞灵辅的师妹最后怎么样了？”
“俞灵辅死后，她回到两人隐居的地方，大概孤独终老了吧。”
听罢青屏观前人的故事，苏业承对他们的结局有些唏嘘。俞灵辅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却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他的师妹则怀着无尽的思念，默默消逝在了与世隔绝的地方。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大概是每个人都逃脱不掉的宿命。
苏业承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海风灌进衣领，他感到了些许醉意，身体也有点儿不舒服。停了停，苏业承问道：“听安公的意思，莫非我和鸢姑娘……与这两个人有所关联？”
安良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俞灵辅的师妹——名叫冯梓渊。”
冯……梓渊？！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虚无与现实明灭不清，紫鸢和梦中的倩影如走马灯在眼前交织闪烁。苏业承的嘴唇微微颤抖：“这么说，俞灵辅带她隐居的地方……是烟山？”
安良点头：“白帝城血战后，冯梓渊向那时的掌门转达了俞灵辅的遗言，请求抹除有关他和冯梓渊的全部记录，不想再被后人提及。掌门和诸长老心存感念，遂应允这一要求。冯梓渊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你的那位陆姑娘，应该就是她的转世。至于依附于她的魔族是什么人，暂且不得而知。”
陵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身：“难道……难道小五是……俞灵辅的转世？”
安良的神情默许了陵光的猜想。
苏业承的脑子“嗡”了一下，触觉和听觉仿佛消失不见。四周的景物变得扭曲，最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百年之前的时光恍如昨日，历史尘埃里的人物就这样来到了面前。
“你手中拿的广月刀，还有送给小丫头的千年黄玉，都曾经是俞灵辅的东西，当年由冯梓渊亲手交给梦闲。后来林夫人阴差阳错把你送到青屏观，梦闲一直对俞灵辅心存愧疚，不愿你再卷入前世纷扰，虽倾囊相授，却没有正式收你为徒。现在你都清楚了吧？”
苏业承回过神来，喃喃道：“俞灵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安良遥望着暗潮涌动的黑夜深处，思绪跨过百年光景，难掩欣羡与遗憾：“俞灵辅是青屏观当时的第一高手，天资卓越且好武成痴，一天基本只休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用来修习术法、传授技艺。虽然不善言辞，却是我们所有人仰望的对象。可惜……”
虽然得知自己的前世是神一般的存在，苏业承的内心却五味杂陈，最终只剩得悲戚与惘然。
难道自己和紫鸢，也会像俞灵辅和冯梓渊一样不得善终？
安良收回目光，盯着苏业承的眼睛：“小苏，老头儿把这些事告诉你，是不想你因为蒙在鼓里而留有遗憾，但你无需因前世辜负了冯梓渊，而要在这一世弥补。”他一字一句地正色道：“尽管你是俞灵辅的转世，可你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人。无论任何时候，都别忘了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前尘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