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鱼》青灯辞酒

1、人鱼王子

　　“妈妈，隔壁小胖说爸爸死了，什么叫做死了？”楚泽拉了拉妈妈牵着自己的手，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是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妈妈没有说话，她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楚泽的小脑袋，说：“爸爸没有不要我们，他在等我们呢，过一会儿他就会来接妈妈和小泽，带小泽买棒棒糖吃。”

　　楚泽笑弯了眼，点点头：“嗯！那今天小泽要吃两个球的棒棒糖，巧克力味和芒果味的！”

　　“好，等沙滩上的人走光了，爸爸就来了，小泽先睡一觉，过一会儿妈妈叫你，好吗？”妈妈在遮阳伞下铺了一块长布，楚泽听话地躺上去，听着“哗哗”的浪花声进入了梦乡。

　　梦里，多日未见的爸爸从背后掏出一大把的双球棒棒糖，像捧着束经常送给妈妈的鲜花那样笑眯眯地把棒棒糖递到楚泽怀里，妈妈站在爸爸身旁，拆了一颗棒棒糖弯腰塞进楚泽的嘴里，亲了亲他的额头，与爸爸对视一眼，转身走远。

　　楚泽愣了三秒，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举着棒棒糖迈开小短腿焦急地追去，边追边哭喊着：“爸爸、妈妈，等等小泽，你们落下小泽了，呜呜...”

　　楚泽抽泣着从梦中惊醒，发现嘴里确实含着颗棒棒糖，是巧克力和芒果味的，他咂吧着嘴翻身坐起，左右看了看。

　　天黑了，沙滩上亮着几盏路灯，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洁白的月光铺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沙滩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光了，楚泽站起身，一手握着棒棒糖，一手抓起盖在肚子上的小毛毯，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跑起来：“妈妈，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说了，让小泽睡一觉，睡醒爸爸就来了，妈妈说会叫醒小泽的，可是爸爸把棒棒糖给小泽了，为什么和妈妈一起不见了？妈妈从来不会骗小泽，他们一定在和小泽玩捉迷藏！

　　楚泽跑了很久，跌倒在一个没有路灯的漆黑角落里，吃了一嘴的沙子，嚎啕大哭起来：“妈妈骗小泽了！妈妈是个大骗子！”

　　哭着哭着，苦累了，楚泽盖着小毛毯抽抽搭搭地再次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有一双手轻柔地将他抱起，冰冰凉凉的手擦去他眼角挂着的泪珠，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小嘴唇，楚泽下意识舔了舔，咸咸的，苦苦的，不好吃...

　　“妈妈？”楚泽在甜腻的奶香中醒来，揉着眼睛坐起身，摇晃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贝壳。

　　楚泽想起昨晚的经历，立时瘪下嘴，从床上爬下来，刚走出房门就撞上了一条修长的腿，他被撞得跌坐在地，揉着额头看向对方。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一双桃花眼中的眸子宛若蓝宝石般晶莹剔透，不含任何杂质，纯粹得令人着迷，肤白若雪，淡粉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楚泽有些恍惚，茫然地看着他，憋不出一句话。

　　“饿吗？”男人蹲下身，将楚泽从地上抱起，走出卧室，把他抱到桌旁的椅子上，“吃早餐。”

　　“哥哥，你是谁？”可能是感觉到那人身上带着和善，楚泽一点儿也不害怕，张嘴吃了口对方递来的包子，含糊地问道。

　　“我？我是容澜，你是谁？”容澜笑呵呵地又撕了一小块包子递到楚泽嘴边。

　　“我是小泽啊。”楚泽“啊呜”一声叼走容澜手中的包子。

　　容澜像是上瘾了似的，忙不迭又撕了口包子送进楚泽嘴里，把他的腮帮子塞得囊鼓鼓的，看他嚼着包子活像只小仓鼠，脸上笑意加深，才接着说：“那小泽以后跟容哥哥一起生活好不好？”

　　“为什么啊？”楚泽艰难地咽下包子，喝了口牛奶，疑惑地望着容澜，“不行，小泽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容澜陷入沉默，望向窗外的大海，轻声说：“小泽的爸爸妈妈要等小泽长大了才能回来。”

　　“为什么啊？”楚泽一下红了鼻子，眼看就要掉水珠子，却硬生生忍住，带着哭腔问道，“爸爸妈妈是去赚钱钱给小泽买棒棒糖了吗？”

　　容澜转过头，刮了刮楚泽的鼻头，笑着说：“对，赚钱给小泽买很多很多棒棒糖。”

　　“嗯。”楚泽重重地抽噎了一声，低头沉默地喝着牛奶，容澜心疼地看着他的泪珠“啪嗒啪嗒”掉进牛奶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晚上，楚泽抱着膝盖团坐在床头，身上披着那条妈妈留下的小毛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澜想了想，转身走出卧室，很快拿着本书走了回来，靠坐在床头向楚泽扬了扬手里的书，说：“小泽，容哥哥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楚泽侧过脸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在浩瀚的大海深处，有个鱼儿的王国...当人鱼公主看到英俊的王子时，深深被他吸引住了...为了变成人类，她找到海巫婆以声音为代价把尾巴变成了双腿...王子却爱着邻国的公主...人鱼公主不愿杀死王子，最后跳入海中变成了白色的泡沫。”容澜的声音很动听，讲着悲情的故事，像是在低吟一首悲伤的老歌。

　　楚泽听完这个故事，愤恨地握紧了拳头：“王子是个大笨蛋！”

　　看楚泽一脸愤懑，容澜笑出了声，把书合上关了床头灯，揽着楚泽躺下，说：“小泽相信世界上有人鱼存在吗？”

　　“没有吗？”楚泽在容澜怀里动了动，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容澜。

　　容澜轻笑道：“说不准。”

　　“小泽以后要去找人鱼公主，把她娶回家，她就不会变成泡沫了。”楚泽喃喃着，很快睡着了。

　　“是吗？那小泽要加油了，人鱼公主可不好找。”

　　时光飞逝，转眼间楚泽成了个二十岁的青年。

　　容澜双手环臂背靠着墙，面带不满地看着俊逸的青年走进走出地忙碌着收拾东西，不耐地“啧”了一声，大步走过去，将他收好的东西一一从包里往外搬。

　　楚泽愣了愣，没有制止容澜孩子气的行为，好脾气地把被搬出来的东西一点点塞回包里。

　　两人一言不发地一个往外搬一个外里塞，最后容澜冷哼了一声，站起身一脚把包踹开，转而坐在沙发上，眯缝着眼盯着楚泽：“你确定要出海？”

　　楚泽叹了口气，伸手把包拉回来，回视容澜，恳求道：“让我去一回吧，这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执念了。”

　　“什么狗屁执念，那是童话故事，哥诓你的！哪来的人鱼公主？！”和楚泽彻底熟捻之后，容澜就没再披着温柔大哥哥的皮了，流氓本性暴露无遗，好在三观还是正的，就喜欢耍嘴皮子。

　　不得不庆幸他没把楚泽带歪，这孩子什么都好，性子好，样貌好，身材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动不动叫嚷着要出海找人鱼公主，几次三番偷偷摸摸趁着夜色往海里跑，有一次差点没被淹死，把容澜气得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

　　可这家伙完全不听劝，一根劲儿犟得不得了，死活要真正出海一回，容澜压根拦不住，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脑子抽抽给楚泽讲故事的那个晚上，给自己两耳刮子，质问那时的自己一句：“讲小鸭子的故事不好吗？！”

　　“容哥，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楚泽坐在容澜身旁，揽着他的肩，保证道。

　　“平安？你拿什么保证平安？”容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视线转到窗外的大海上，“大海瞬息万变，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那不是正好，海浪打翻我的小船，人鱼公主才会出现啊！”楚泽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容澜没好气地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恶声恶气道：“你就是个土包子，又不是王子，人家凭什么救你？”

　　见楚泽无所谓地耸耸肩，仍然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容澜翻了个大白眼，恶狠狠地在他包上踩了一脚，走进卧室，重重甩上了门。

　　第二天清晨，天空刚蒙蒙亮起，楚泽就背上行囊跨上了早就准备好栓在海边的小船，扬帆划桨迎着暖暖的朝阳向大海行进。

　　窗边，容澜撑着下巴遥望那抹渐行渐远的影子，长长叹了声气，拉开抽屉，抬手摸着抽屉里躺着的大海螺，曲起食指敲了三下，把它拿出来放在耳边：“老幺，帮哥个忙...”

　　楚泽在大海中漂泊了一个星期，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一夜，风云大变，黑云层层下压，风浪一阵强过一阵，常年的海边生活经验告诉他，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他连忙把所有东西搬进船舱，皱着眉祈祷，希望自己能捱过去。

　　然而，滔天大浪终究还是打翻了楚泽的小船，他被卷入大海，在翻滚涌动的海浪中扑腾了许久，渐渐失去力气，慢慢沉入大海。

　　意识消弭之际，他恍惚看到了一位黑发妙龄少女朝他游来，她用淡粉色的贝壳遮住胸，两只手腕上各带着一串小珍珠，身后摇摆着的是长长的鱼尾，鱼鳞发出幽幽的蓝光。

　　看吧，容哥，人鱼真的存在，她好漂亮...

　　不过...还是容哥更漂亮...

　　睁开眼时，楚泽发现自己正躺在沙滩上，坐起身一眼可以望见即将落下海平面的夕阳，他怔愣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海面沉思了许久，直到夕阳完全落下消失不见后才站起身，稍微拍了拍黏在身上的沙土，望了眼亮着灯的小屋，湿嗒嗒地走了过去。

　　回家吧，容哥还等着呢，怪想他的。

　　楚泽推开房门，探进脑袋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容澜的身影，犹豫着这么走进去会不会被容澜嫌弃，试探性地喊了声：“容哥，你在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楚泽走了进去，想着容澜可能临时出门到附近买东西去了，便走进浴室打算先洗个澡，到时候给容澜一个惊喜。

　　刚迈进浴室，楚泽就仿佛被千百道雷劈中，僵直了身体，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浴缸里闭着眼小憩的人。

　　好半天楚泽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硬是咬破了舌尖，才把魂找回来，几大步迈到浴缸旁，瞪大了眼打量着眼前的人，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腰，轻轻向下滑去，掌心真切感受着浅青色鳞片带来的冰凉平滑的触感。

　　眼睁睁看着曾经修长的双腿此刻化为长长的鱼尾，楚泽难以置信地来回抚摸着容澜的鱼尾，再次咬破舌尖才在痛觉中肯定这不是梦。

　　“咦？小泽，你这就回来了？”容澜被弄醒，睁眼看到楚泽，有些意外，但显然还处于迷迷瞪瞪的状态，完全没注意自己泡得太舒服现了形。

　　见楚泽没有答话，容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问：“怎么样？见着人鱼公主没有？”

　　“嗯，见着了。”楚泽的声音像是被刻意压制着，显得有些低哑。

　　“那就好。”容澜刚要从浴缸起来，猛然看到自己翘起来露出水面的尾鳍，瞬间僵住，一顿一顿地看向那搭在自己鳞片上的双手，再一顿一顿地转向似笑非笑的楚泽，默默咽了口唾沫。

　　楚泽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凑到容澜面前，两手顺着爬到他肩膀，暗暗使力将他摁在浴缸中，笑着说：“容哥，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容澜讪笑了一声，撇开脸，鱼尾无意识地拍打着浴缸，“啪啪”地溅起水花，将楚泽的心搅得翻天覆地。

　　“容哥？”楚泽的嗓音更干涩了，眼眸暗了不少，直勾勾地盯着容澜。

　　容澜以为楚泽气得狠了，回头看着他，两手握拳抵在两颊，偏着脑袋，眨了眨浅蓝色的桃花眼，卖萌道：“哎呀，被你发现了！”

　　楚泽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阴恻恻地笑看着容澜，容澜烦躁地“啧”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够了啊，别这样看着我，你不是喜欢人鱼公主嘛，我可是人鱼王子，赶明儿就把老幺带来见你，行了吧？”

　　“不用麻烦了。”楚泽凑到容澜耳边，轻笑了一声，“我就喜欢人鱼王子。”

　　海底王宫。

　　“老幺，你穿成这样干啥去了？”人鱼王后掩嘴笑道。

　　人鱼公主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还不是您那老三，莫名其妙打电话让我穿成这样去海上救人类，我足足盯了他一个星期，才等他落海快昏迷了再给他拖回海滩，什么毛病！”

　　“老三？哈哈哈哈，老三什么时候这么古板了，还喜欢这中世纪的打扮啊？哈哈哈哈...”人鱼国王和其他王子齐齐笑了起来。

　　人鱼公主被围观得受不了，气哼哼地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