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是好人》丞丞德音

57、一树花香

　　第二天一早，沐子盛就被宋明折腾醒了。

　　宋明在一旁不知道在抽个什么东西，烟雾缭绕地好像已是飞升上仙。他瞅着迟迟不愿起床的沐子盛，时不时用烟枪敲一敲桌子。

　　好半天过去，习惯早起的宋明终于忍不住，上前抬脚就踢向木床。终于把某人造醒了。

　　宋明皱着眉头道：“人家杨大夫伤筋动骨都没你矫情。”

　　说完，自己又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正对着迷迷糊糊起身的沐子盛，又道：“醒醒，我送你们出谷。”

　　沐子盛做了一晚上大梦，此时初醒，竟是一阵的恍惚。

　　他用手挡了挡冲进房间的阳光，道：“被床封印住了。”

　　宋明皱眉不吃他这一套，上前就准备将他说个狗血淋头，小家伙，要是大将军还在世，看着你这般懒散样子，肯定把你大卸八块。

　　他俩闹了好半晌，终于是沐子盛求饶，委身翻身起床。

　　宋明将烟枪放到一边，道：“你这次出谷，去你爹娘坟头看看吧。”

　　沐子盛往身上套着麻布衣服，闻言，回过头疑惑地看了看宋明。

　　这宋大哥，明知道他不是个念旧情怀旧人的主，怎么今天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更何况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所谓的生父生母，跑到人家坟头假惺惺地哭吗？

　　啧......

　　宋明一眼就看穿了某人的心思，眼神一飘，道：“随你去不去，反正人是被葬在山西了，你要是想去，找到姚家家主就成。”

　　末了，他低声又叹道：“可怜我们大将军英明一世，至亲骨肉却都不愿意花一份黄纸钱孝敬。”旋即，他捏住烟枪，继续吞云吐雾。

　　沐子盛皱眉看着他，脑筋一转，道：“怎么个意思？我怎么觉得宋大哥你话里有话？”

　　宋明吐了一个烟圈出来，又用手打破挥了挥，将眼前的烟雾都给挥掉。

　　沐子盛：“宋大哥你明说，你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关于什么的？”

　　只见宋明挠了挠头，嘴角微微一扯：“啧，怎么说呢，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只是我听说，叶家正暗地里联合其他家族与三皇子密谋篡位。”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沉默半晌。

　　果然？这事情真是越来越奇妙了。开国起便被朝廷以礼相待的五大家族企图谋逆，而臭名远扬的鬼谷却在暗中保护太子，你说，到底谁错谁对？

　　沐子盛冷笑一声，看客况且有自己的见解，更何况身陷囹圄的戏中人？各有各的原因各有各的正义罢了，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坏，绝对的好。

　　好坏只是世人给各种人下的普遍定义，若是当下吃的白米饭，一开始是被定位为屎，那我们每日吃的白大米不就是每天在吃屎？想想还有点恶心。

　　沐子盛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姚家还没被荼毒？”

　　宋明微微点点头，道：“姚家家主和我有些交情，时不时还让人给我偷送酒来，呵呵，我只能确定他们尚且没被拉拢，具体的，你去问她吧，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沐子盛嫌弃地一撇嘴，道：“快说，除了这个，你还让我给你干什么？”

　　人精毕竟是人精，纵使宋明待他如亲人一般，他也十分明白此人的脾性。所谓的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个道理，这个宋粗人运用地炉火纯青。

　　果不其然，宋明笑呵呵地拿起烟枪在桌面上敲了敲，掉下来一片黑糊的渣滓，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帮我问问姚家主什么时候再寄点酒过来？记得让她一定要寄桂花酒，我看也快到日子了，哎嘿，她们自家酿的酒真是让人......啧啧。”

　　沐子盛剜了他一眼，果然是本性难移。

　　他们相互斗着嘴，斗着斗着，宋明竟然是有些招架不住，这小子，骂人怎么还骂得那么有逻辑？有词有句有篇法，活像在串链子。

　　正当宋明下不来“长辈”这个台面的时候，沐子盛已经洗漱好了，跟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还好，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他拍拍正在心中抠字眼的宋明，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门被他吱地一声推开，哎嘿，今个阳光还挺好。

　　他微微眯眼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闻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钻入鼻腔。

　　他顺着香味转过脸去。

　　只见一树桂花开了。

　　这棵大树种在小屋的菜地一旁，这树长得好，被宋明照料了很多年，树上叶片深绿深绿地反射着些阳光，叶片之下包夹着些黄油油金灿灿的桂花，风一来，就能香到人骨子里去。

　　沐子盛抱手靠在墙上，他的视线落在了树荫下的躺椅上。

　　准确的说，是躺椅上身穿麻衣的人。

　　杨度合着眼，头歪在一边，头发有些乱了，身子也不似以往板正的睡姿，他的衣服好像有些大，宽大的袖子铺在他的腰侧掩住了鸿鹄的剑鞘。他的一只腿虚虚地架在躺椅脚上，胸口却是摊着一本书。

　　这杨度的肩膀还挺宽挺结实。

　　沐子盛愣愣地看了一会，很难把他与梦中冲动又哭包的小杨度结合起来看。

　　“嘿，口水。”

　　宋明冷不丁地站到他身后，吓地他往后一退。

　　宋明看着自家的桂花树，与沐子盛一同靠在墙边，抱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烟枪，道：“你看，桂花不知不觉就开了，你们要是多留两日，说不定还能吃到桂花糕。”

　　他看了看杨度，抓了下后脑勺：“啧，但是鬼谷这地方不容你们，去，把杨大夫叫起来吧，过了时辰今个就出不去了。”

　　说罢，他自己却是慢腾腾地到厨房去拿干粮了。

　　沐子盛看着宋明走向厨房的背影，挑眉走进桂花树。越靠近，越是香人。

　　他打量了面色不太好看的杨度，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鬼使神差地他离得越来越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度后脖子上的一点红色印记。印记很红，但是杨度睡觉的角度原因，沐子盛心惊地看不分明。他蹲下身，正欲动手去扒拉他的头发看个清楚，睡在躺椅上的人却是已经醒了。

　　杨度眨巴眨巴眼睛，褐色的眸子在阳光底下越发地浅，他扭头看向伸出一抓的沐子盛，满脸疑惑。哦，不对，按照沐子盛的理解，杨度每次醒来都是一脸茫然的无知感。

　　“天亮了？”杨度坐起身子，抬起一手抚了抚蓬乱的头发，这宽大的袖子裹起一阵小风，带着些农作物与太阳的味道拂过了沐子盛的鼻尖。

　　沐子盛看着被黑发遮挡的后脖子，无奈地问道：“杨度，我记得你后脖子没有这么个红印。”

　　他怎么知道？他当然知道，在叶家庄他耍流氓那一晚上，他还用嘴巴与杨度的后脖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呢。

　　杨度站起身有些气血不足地没理他，按了好一会太阳穴，头晕目眩的感觉才渐渐消失，意识也慢慢清明。

　　宋明此时也从后房中走出来，他拿着两个大包裹，一人给塞了一个。沐子盛瞅着杨度这个模样，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转脸对着宋明大咧咧地笑道：“宋大哥，儿要行千里了。”

　　宋明又从里屋拿出了一碗热汤递给杨度，剜了沐子盛一眼，道：“崽子，是不是还要我在你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啊？”

　　沐子盛笑呵呵地没怼回去。

　　杨度喝了热汤，好歹是气色好了很多。

　　宋明瞅着杨度，他看着他折腾了一宿，沐子盛安静下来之后他跑出来约莫才睡了两个时辰。这杨度对小载是真的够义气，宋明幽幽地给杨度颁了个奖。

　　杨度站起身，一脸疑惑地看着沐子盛。

　　沐子盛自己也许不知道，在他于桂花树下发现杨度的那一秒，眼神就变了。

　　杨度对着他一笑，将沐子盛的包裹一块拿过来准备背到自己肩膀上，然后，他手上的细软就被沐子盛火急火燎地抢了过去，抢夺之时，他有意无意地扫过了杨度的手心，闹地有些痒。

　　随后，沐流氓非跑非跳地大步远离了他，生怕杨度回抢过去似得。

　　沐子盛：“像什么话。”

　　语义不详，杨度攥着手心，心里一暖。

　　宋明：“好了，从这个小口出去吧。”

　　宋明指着一个狗洞一般的小孔对着面色如土的二人道：“别看这洞小，好多邪修都是从这里逃出去的，不要小看他的作用。”

　　沐子盛真想一口老血喷他脸上，他闭了闭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度将首先趴下来，出了洞，末了，还十分多余地蹲下来伸出一个手掌，好像沐子盛能变小让他托出去似得。

　　沐子盛笑道：“行了行了，你好好在外边等着。”说罢，他就撩起袖管准备趴到地上。

　　宋明看着蹲在地上琢磨最英俊的出洞姿势的沐大侠，微微垂头：“你有时间，还是去你爹娘那看看吧，毕竟......”之后，他的话就断了，也不知道沐子盛听没听到他的招呼，一个鲤鱼打挺般的姿势就飞了出去。

　　宋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你小子的性命可是你爹娘与北烈将士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沐子盛：“酒鬼！你就好生等着桂花酒送过来吧！”

　　洞外传来沐子盛活脱的招呼声，宋明回骂了一句，引得洞外人大笑：“哈哈哈，宋大哥，我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