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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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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过不少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比如小时候谭居外的一处山地积了泥,我以为已经干了,蹦进去后卡着出不来,后来爹爹领着谭居一众师兄弟姐妹将我生生拔了出来;又比如以前在谭居,有天一个师兄穿了紫色的衣服,我生生将人拖到了大街上才发现拉的人不是池误墨。
现在我最后悔的,是昨日一着急就飚出的眼泪。
今天不知吹得什么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三、池误墨两人都在,可饭桌上却异样得安静。
“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饭都快扒完了,池误墨终于笑吟吟地开口打破了饭桌上的沉寂。
我连忙应道:“食不言,寝不语。”
“你还说,”池误墨夹了片菜咀嚼了两口,“你是欺负他们不知道,之前在谭居,吃饭的时候就你最能说。”
“谭居?”张三本来在埋头吃饭,听到谭居二字忽然抬起了头来。
我措不及防与他对视,又匆匆扭过头去,含糊着:“还不是居主领的头。”
爹爹那个老滑头,平时训斥师弟师妹那叫一个狠:剑招没记牢,打!力度不够,打!可到了吃饭的时候,爹爹的威风就一扫而尽了,嬉皮笑脸的,总叫师弟师妹记恨不起来。
这下池误墨也不接话了,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
“好了好了。”我赶紧将碗往怀里收,“我吃不下了,先回房了啊。”
我搁下碗筷就往外跑,后头张三也扔下碗筷跟了过来。
我跑着跑着,后边的衣襟却被扯住了,叫我只能在原地跑着。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果然是张三。
但是张三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柔和了许多,于是我试探着开口:“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
男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这才一句话,张三的脸色已经变天了。
“是啊……”我硬着头皮应道。
“你今天不练剑了?”
原来是为练剑的事情。撇开坏脾气不说,张三还算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父。
我活络了下眼珠:“现在运功,肚子准又得疼了。”
张三的脸色明显又阴沉了不少,乌云布满了他整张脸,似乎下一秒就要来个电闪雷鸣了。
安静了一会儿,张三僵硬地开口了:“那,散步。”
“不用了!”我拼命地摆着手,要张三陪我散步,我还不如疼死,“我回房休息一会就好了,你也多休息休息啊。”
说罢,我就要往北苑跑,却忘记了衣襟被张三拉住的事实,我苦着脸停在了原地。
张三见状佯装咳嗽,咳了两声才将我的衣襟放开。
这回我不敢跑了,乖乖跟着张三走。
沉默了一阵,张三又开口了:“你昨天,为什么哭啊?”
张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脸又开始发烫。我抬头看向他的脸色,全然是疑惑的神情,看来他是真的不明白,想与我“讨教讨教”。
“昨天,”我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眼睛进沙子了,觉得丢人,就跑了。”
“我看你是眼睛进砖头了。”张三一字一顿的声音从上头飘来。
我无言以对,眼看终于走到北苑了,便急匆匆就朝张三摆了摆手,然后跑进了屋子里带上了门。
屋子里没点蜡烛,一片漆黑。我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用力吹燃,正借着火光想点燃蜡烛,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掐住了我的脖颈。
那人掐得很死,我一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手想举起火折子看清那人的脸,火折子却被一把打到了地上,瞬间熄灭了。
我被掐得几乎没法呼吸了,大脑也一片空白。恍惚中我终于想起去拔背上的观心剑,那人手上的动作忽然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冰凉的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猛地呛了几声,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要这把剑砍下来,我的头颅就和我的身体分离了。
死到临头,我依然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我性命,为什么是现在要我性命。
正胡思乱想时,只听见面前这人吹了口气,一道火光亮起,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池误墨?
“你?”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池误墨幽幽的双眸像是深渊一般深不可测,他与我对视了一会儿,才缓和了脸色。
他缓缓挪开剑,笑道:“武林大会将至,你的武术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池误墨明明在我之后出来,却比我更先到我的房里,一路上也没见着他,真奇怪。
“你走起来压根就没声音,这里又伸手不见五指的,要我怎么应对?”我摸着还有点儿疼的脖子,夺过他手上的火折子将蜡烛尽数点燃了,“再说,就算是试探我,下手有必要这么狠吗,疼死了。”
“真是对不住。”嘴上说着对不住,池误墨却依然笑呵呵的,不带一丝歉意。
“行了行了,你找我什么事?”
“喏。”池误墨将方才架在我脖子上的剑递了过来,“你要我铸的剑。”
我欣喜地接过剑来看:是一把重剑,剑身玄黑,没有繁杂的花纹,却十分称手——池误墨在谭居十几年果然没白待。
我爱不释手地掂了掂,却觉得少了些什么。
池误墨应该是看出了我的神情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我将剑举到烛台前,一手摩挲着下巴,摸着摸着,终于恍然大悟,“少了个剑穗呢。”
剑再好,但如果光秃秃的,总是不好看的。
“那就出去买。”
“算了吧,这羡仙谷出一次,再进来,岂不是又要了我的命?”
“你当谷主平日里怎么出去的?”
“对!”我用力拍了拍池误墨的肩膀表示对他这句话的欣赏,“既然能出去,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出去吧。”
池误墨的眉眼捎上了笑意,他将手放在了我的头上,用力揉了两下:“择日不如撞日可不是这么用的。”
我的头发估计都被揉得一团糟了,于是往后躲了一步:“那你待会经过东苑与云遥说声,我去通知张三,至于谷主,如果他明日有事,就不要叨扰了。”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单独出去呢。”池误墨装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向我走来,“同窗十载,竟不如刚认识几日的两位,真叫兄长寒心。”
“别贫了,”我推了他一把,后将重剑挂了起来,“‘四人行’总要真的兑现一次嘛。”
池误墨不解地看向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将池误墨转了过去往门外推,“就这样说定了,明日别又没了踪影。”
池误墨走后,我便转到了张三的住所前。
与昨日一般,还没踏进张三的住所,里边便传来了能绕梁三日的琴声。
有句话说得好,赶早不如赶巧,我刚踏进他的院落一步,张三的琴声就戛然而止了:省的我要狠心打断他的弹奏。
张三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你休息好了?”
“别提休息了,”我叹了口气,“回个房都不安生。”
张三没应答,我便继续发着牢骚:“我又不是皇帝老子,能引人来行刺,真不知道池……”
“什么?”张三打断我的话,一个凌冽的目光投了过来,“遇刺?”
我被张三瞪得发毛,于是随便编了个由头:“是啊,天气一热蚊子就多,成天往我身上刺。”
这么一说,张三果然不再理我了,只淡淡瞥向一边,示意我练剑。
我当然不能先练剑,等过会大汗淋漓了,脑海里的事情也跟着汗水一起给挥洒光了。
我上前抓住了张三黑色的衣袂:“你先听我说。”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哦。”我松开手,“明日我们四人一同出谷一趟,如何?”
“出谷做什么?”
张三倒是没想到进谷时的机关阵法,功力深厚的人果然不怕这些。
“这……”
张三又怎么会知道出谷是为了给他这个木桩子买个剑穗?
我伸手拨了拨琴弦,律琴却发出了一阵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妖物的低吼一般。真不知道张三是怎么弹奏出那么动听的乐曲的,“你别问那么多了,我想出去买些东西。”
夏日的夜晚本是十分沉闷的,今儿却刮起了风,现在尤其猛烈,忽然沙子就被风带着钻进我眼睛里了。
双眼开始发涩,于是我低头揉着眼睛,张三却有些慌了。
我听见他三分无奈七分无措的声音:“出谷就出谷,你怎么又哭。”
这下我倒是乐开花了:“那你便是答应了,明日用早膳时不准不在。”
“哦。”
我揉了半天,张三终于发觉我的眼睛这回是真的进沙子了,可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后悔,也没有后悔药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