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鱼》鹤上人

2、巨石阵

　　“没想到你剑术还挺好的嘛。”
　　我踩着前面张三踏过的杂草，勉强踩上了一条道。
　　张三冷哼了一声，没有理我。
　　我用脚尖翻着地上躺倒的杂草：“这个世道，用剑人士少之又少，长剑铸造出来也是给贵族的装饰。除了谭居，唯一用剑的太和派崇尚的也不是旧剑，你又怎么会用剑？”
　　“好用呗。”
　　“你也这么觉得啊！”我感觉自己遇到了知音。
　　“不只是剑好用，弓、弩、枪、棍、刀、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只要是兵器，都能用。”
　　“哦。”
　　我这才想起来，张三用根破杆子也能用得出神入化。
　　“那，你来这羡仙谷做什么？”
　　张三白了我一眼：“你是万机阁的人吗？”
　　“不是不是。”我摆了摆手，没再问了。
　　万机阁是江湖中消息流动最大的地方，也是机关术最为出色的地方。万机阁的阁主是上一届的武林盟主，名字叫星生，这次万兵之主重出江湖的消息，也是由这个星生放出来的。不过要我说，这星生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消息一出，不止是女儿被爹爹狠心赶出家门，江湖也定要乱了套。
　　不过这万兵之主，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人是物，又是什么人什么物。星生也忒不靠谱，放消息就算了，还放得不明不白。
　　我低着头，满脑子都是万兵之主，额头却忽然一阵痛感，还没来得及喊疼，前面张三先怒了。
　　“你做什么！”
　　我抱着我的额头，他揉着他的脊梁骨，大眼瞪小眼。
　　我嚷嚷着：“你停下来干什么？”
　　张三“切”了一声，忽然蹲了下来。
　　他这一蹲，我才注意到，此处不像方才杂草遍地，这片地像是有人专门用什么碾过的一样，一株草也不长，唯一能见着的植物也已经被碾平，被尘土盖着，可怜兮兮。
　　“张三，这里……”
　　我话还没说完，周围的山头传来了极具震撼的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我抬头看去，周遭的山顶上滚下了数不胜数的巨石，这意味这在这一带，我们无处落脚。
　　“不好。”我有些慌乱，“是巨石阵！
　　除了山顶滚落的巨石，向我们逼近的还有五座石像。这五座石像原本被周遭的泥沙给掩盖住了，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
　　“设计这机关的人心也忒狠。”我一边抱怨着一边往张三那靠。
　　“啰嗦。”
　　我尽量掩饰着自己声音的颤抖：“怎么办？”
　　眼看巨石就要滚下来了，我有些慌乱，感觉自己的额头和背上都浮起了一层汗。我才十八岁，还没嫁人，剑术上也还没有什么造诣，我不想死，更别说是死在一堆石头下——和一个刚认识的救命恩人一起被乱石碾压，血肉模糊，死无全尸。待到百年之后，肉身和血迹都已经干涸了，后人甚至分不清这些七零八散的骨头是我的还是张三的。想想就可怕！
　　“你怕了？”张三有些戏谑地勾了勾嘴角。
　　“才没……”
　　话音未落，张三又是一揽，将我带了起来，踏在了石像上。
　　张三的脸庞近在咫尺，嘴角还带着笑意，我才发现这是第一次见他笑，于是愣了一会。
　　“看什么看。”
　　张三的步法虽说十分敏捷，可这巨石阵也诡异的很：五座石像没有规律地快速移动着，快到张三的脚步都有些迟疑和吃力，虽说快而乱，却没有一座与山顶上滚落下来的巨石相碰撞。何其奇哉，何其怪哉？
　　张三已经在这五座石像上移动甚久，山顶的巨石却还是源源不断地袭来，简直没完没了，再加上张三一手还揽着我，再这样下去，不是山谷被堆积成石山，就是张三被累死。
　　“喂，到我背上去。”
　　“啊？”
　　“我叫你到我背上去，我手要断了。”
　　“我才没那么重好吗？”我一边抱怨着，一边翻到了张三的背上，“再说了，我不叫喂，我……”
　　“我管你叫什么，不想死就给我琢磨透了这个巨石阵。”
　　“你听好了！”我观察这张三踩过的石像加大音量说道，“我叫池鱼，池塘的池，鲤鱼的鱼。”
　　张三肯定很讨厌吃鱼，他嚷嚷着：“你爹没问题吧，吃什么不好吃鱼，吃肉不行？吃酒不行？”
　　我懒得理会他。
　　在张三的骂声中，我似乎看见石像顶端隐隐约约刻着字，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张三，你可不可以在每个石像上停留久一点？有字，我看不清。”
　　“知道了。”
　　张三果然尽力在快速移动的石像上停留了一会儿。
　　“水，土，金……”我默念着每个石像上的字，忽然悟到了什么，“五行八卦阵！”
　　“什么五行八卦阵，怎么破？”
　　“你别急。”我默念着，“金克木, 木克土, 土克水, 水克火, 火克……可就算它们依次相克，最后也会留下一个‘木’啊。”
　　“别废话了，快点说怎么做。”
　　想着张三的体力应该要到了极限，我也没时间再去破阵了。
　　于是我问道：“张三，你能不能移动这些石像？”
　　张三好像迟疑了一会儿，才应道：“行。”
　　“好，那你听我的。”我看准了正在移动的“火”，“你把西北方向的石像推到我们脚下。”
　　张三没有半分犹豫，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掌将“火”推向了“金”，金果然在火的冲击下瓦解了。
　　还来不及窃喜，我便喊道：“东南方向！”
　　张三同时将“水”推向了“火”，“火”也像“金”那般粉碎了。
　　于是最后我画葫芦似的指挥着张三将“木”推向了“土”……
　　只剩下“木”一个石像了，我紧紧地合上了双眼，如果五行相克在这个阵法中不管用，那么就等于是我葬送了两条生命。
　　“喂，吃鱼。”
　　张三好像没有动作了，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
　　“你下来，太重了。”
　　上下眼皮的缝隙中，我看见山顶的巨石不再滚落了，耳边也没有了“轰隆隆”的声音，于是我睁开了双眼。
　　也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我根本没有理会张三的言语，在他的背上凝视着脚下这一桩名为“木”的石像。
　　“喂，听到没有啊？”张三仍喋喋不休地催着。
　　“我知道了！”我激动地喊了出来，张三明显被我的声音吓得抖了一抖。
　　这羡仙谷本就是药谷，这“木”便是药之本，所以“木”没有被“金”击碎才是最妥当的。
　　“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嘿嘿。”我将脸埋在了张三的衣服上抹了一把汗。
　　张三背着我落了地，我才从他背上下来。
　　在地上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我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怎么样？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嗯。”张三坐到了乱石堆中，“还算长了个脑子。”
　　“切。”我跟着他坐了下来。
　　方才张三在石像上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他合着双眼，一言不发。
　　我百无聊赖地用碎石在地上画着鱼，画了三头，不是尾巴太大，就是头太大，不然就是身子太圆。于是我更无聊了，转头想找张三说话。
　　“张……”
　　张三的嘴张开了一条缝，发出了细碎的鼾声，似乎睡着了，我也立马敛了声。
　　我看见他的睫毛放松地垂在了眼皮下——他的睫毛可真长啊，许多姑娘家都没有他的睫毛长，我不由得凑近了点。
　　我正思考着他的眼睫毛为什么这么长，近在咫尺的这双眼忽然睁开了一条缝。
　　他懒懒地垂着双眼：“你想干什么？”
　　我一个激灵，往后躲着：“没，没干什么，没干什么，哈哈。”
　　张三却忽然抓住了我的领口，往他的方向一扯。
　　太近了，我的鼻子都要贴到他的鼻子上了，我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张三微微发哑的声音里都写着疲倦：“我睡一会，你别烦我。”
　　温热的气息无可避免地吐在了我脸上，我颤了颤，瞪大眼睛看着他又慢慢合上了双眼，才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这么近的距离，再过会我都要变成斗鸡眼了。
　　这下我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只好继续在地上画鱼。
　　我把没有被石头掩盖住的土地都画满时，张三才醒过来。
　　他一醒来就开始讽刺我的画作：“你是在‘画鱼充饥’吗？”
　　我看着这些不堪的“鱼”，挺了挺脊梁骨：“是啊！”
　　“要是世界上的鱼都长你画的这样，我估计秦朝就不会死那么多厨师了。”
　　我知道张三的意思：相传秦始皇好吃鱼，餐餐都要有鱼，又不能有刺，如果有鱼刺，厨师就会被处死，好几个厨师都因为鱼刺被赐死了。如果秦始皇见着我的鱼，定是再也不吃鱼了。
　　于是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张三。
　　张三理都不理，理了理衣襟便迈开了脚步：“走了。”

作者有话说

　　张三三连：烦死了，松手，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