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冥飞鱼

10、10

　　甜蜜的日子总是飞逝，转眼二人已同居快三个月，赵岳峰这些日子不仅给家里添了很多厨具、买了很多零食，还购置了不少画具。
　　赵岳峰画的主要是风景画，沈旭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但好在赵岳峰的画没有多少抽象气息，仅从表面上就能看出来这画的是不错的。沈旭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本来有一间放着沈旭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被赵岳峰整理出来当了画房。赵岳峰画画的时候很专注，有的时候会对着空白的图纸发呆好久，沈旭想赵岳峰自己肯定不知道，那时候的他真的特别迷人。
　　二人就这样一直甜蜜的相处着，赵岳峰除了画画以外其他时间基本都陪在沈旭身边，有的时候沈旭在忙工作，一直在电脑打字，他也能一直盯着沈旭看，沈旭有的时候都会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赵岳峰没说，但沈旭能感觉出来赵岳峰不怎么喜欢他单独进画房，所以平常赵岳峰没在时，他都没进画房过。他们住在一起这么多个月，沈旭就那次单独进了画房一次，居然被赵岳峰发了一顿火。
　　那天沈旭的一份文件一直找不到，因为比较着急，他就没等赵岳峰回来，直接进了画房找。四处翻了一下没找到准备出来的时候，在角落看到丢着一副画，就走过去把它捡起来，这个时候赵岳峰正好从外面回来，沈旭心想要糟，匆匆的准备从画房出来，还没来得及把刚刚捡到的那副画放下，就被赵岳峰看到了。赵岳峰看到沈旭在画房里本来也没说什么，但在看到他手上那副被自己丢弃的画稿时，突然就发了脾气。
　　“你怎么会进来。”赵岳峰虽然冷冰冰的，可每次跟沈旭讲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专属于对沈旭自带的温柔，可此时的他双眉微蹙，口气冷淡，完全不是平常跟沈旭说话的样子，沈旭一时有些懵。
　　“有，有一份文件找不到了，就，就过来这边找找。”
　　“那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手上，啊，就是看你掉在地上，给捡了起来。”
　　“不用，丢了就丢了，还捡起来干嘛。”赵岳峰说着走到沈旭身边，把手上的东西拿了过来恨恨的撕了。沈旭看着这样的赵岳峰，很陌生，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但沈旭被他弄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赵岳峰是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进你画画的地方，我……”
　　“不，不是这样，我……”
　　沈旭等着赵岳峰说，可他没说下去，不知是对沈旭生气，还是对自己生气，恨恨的望着前方，犹如困兽一般的模样。二人第一次这样相顾无言，沈旭望着站在眼前的赵岳峰，想道，虽然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爱人，可其实他对赵岳峰根本就不了解，关于赵岳峰的过去、家庭，他一点都不了解，赵岳峰没提起过，也不打算提起的样子。而他在赵岳峰面前早已毫无保留，就连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全都给赵岳峰介绍过了。
　　“那我先出去了。”沈旭有点泄气，赵岳峰对他的感情他当然有感受的到，他也明白自己对赵岳峰是很重要的人，可是他不知道在赵岳峰的过去是否有什么让他不开心或者痛苦的记忆，那些他从未提及的过去和家人让二人中间始终隔着看不见的鸿沟。沈旭明白双方都是成年人，不该为这些纠结，此时彼此的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的，可人毕竟是贪心的，得到了他的心，就渴望他的全部，想知道他的过去，想得到他家庭的认可。
　　赵岳峰没有多说什么，看到沈旭走出去后，懊恼的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手里那张已经被自己撕毁的画，恨极了。他恨自己的不争气，本来以为早已放下的事情总被他无意识的画在纸上，他看到沈旭把那张画拿在手上时心里害怕极了，他怕沈旭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去，那已成为他心魔，虽已用尽全力挣脱却始终没法完全摆脱的过去。他看着那些碎片，又用脚狠狠踩了几脚才罢休。
　　沈旭的这段甜蜜的感情从未向人提起过，也无法提，甜蜜的时候没法给别人喂狗粮，心酸无奈的时候也只能自己承担。
　　赵岳峰提出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沈旭虽然假装镇定洒脱但其实是极度忐忑的，这个人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让他感觉是真实的，他离开了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又或者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了。
　　“我走了后你不能又恢复以前吃外卖的习惯，我把最简单的食谱都写下来了，你按照上面的做法很快就能做好。平常没事也早点睡，每天这么早起还这么晚睡，对身体不好。加班也别太超过了，工作怎么也不比身子来的重要。”赵岳峰难得话那么多，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转回身看沈旭时，他却在发呆。
　　“你有在听吗。”赵岳峰用双手在沈旭面前摆了摆，沈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静静的看着赵岳峰背起背包走到门口。
　　“过来，抱一下。”赵岳峰话才刚说完，沈旭就迫不及待的扑到赵岳峰身上，紧紧的抱着他。天知道沈旭多想抱着他跟他说不要走，可他不想自己表现的像一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女人一般，所以很快他强迫自己离开了他的怀抱。
　　就在电梯即将要关上的时候，沈旭慌乱的又将电梯按了开来，赵岳峰看着他，沈旭吞吞吐吐的终于将话说出了口“你……你，是还会……回来的吧。”
　　赵岳峰看着沈旭，眼神晦暗莫名，他走出电梯，拦腰搂住沈旭深深的吻了下去。
　　“不回来，我还能去哪。”这是赵岳峰离开前最后对沈旭说的话。沈旭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些着落。
　　以前一个人过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还没跟赵岳峰一起住到三个月，感觉一个人都快没法过下去了。家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连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他那若有似无的气息。沈旭想他这都还没失恋呢就难过这这样，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失恋的人要死不活的心情了。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且煎熬的，沈旭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等待丈夫不知何从远方归来的小媳妇一样，每天就靠着同赵岳峰的微信聊天汲取养份续命，他一个大男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而他在这边伤春悲秋的时候，小宝却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沈旭很替她高兴，说她终于修成正果了，她微微笑了一下，说，算是吧，倒是没感觉有特别开心的样子。小宝说因为男方比较着急，婚期订在下个月中旬，叫他一定要来。沈旭说，一定来。后来又说，可以一起带个人来吗。小宝发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过来，沈旭回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追到你的女神了！！！”小宝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比告知自己的结婚消息还激动。
　　“在一起了。”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没告诉我！！”
　　“怕吓着你。”
　　“不怕，不怕，我胆子大，皮也厚。”
　　“那你婚礼的时候我就带着去见你。”
　　“必须！！”
　　二人又瞎聊了一会，小宝说下次再聊，他们要去商量彩礼的事情了。沈旭最后发了个祝福的表情。
　　小宝是第一个自己愿意与之吐露性向的人，他相信小宝会很吃惊，但一定也会祝福他的。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赵岳峰回来了没。
　　沈旭没有问赵岳峰具体回来的时间，他知道赵岳峰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他家门口，问与不问都没什么差别。且他说会回来，沈旭就相信他。纵然如此，因为没个期限，沈旭心底也是不安的。所幸这样胡思乱想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那天加班回来又在楼道口闻到浓重烟味的时候，沈旭跑的比兔子还快，可门口除了浓浓的烟味外并没有一个蹲在地上的人抬起眼来看他。
　　沈旭失望极了，他掏出钥匙开了房门，每天都漆黑一片的屋子此刻却是亮堂堂的。沈旭连鞋都没换，直接跑进屋内，他听见画房里传来声音，直接冲进了画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回来啦。”赵岳峰慢慢的走过来，拍了拍沈旭的脸颊，沈旭一把抱住他，赵岳峰被他蛮力撞过来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赶紧稳住二人把沈旭紧锁在怀抱中。
　　“想我了吗。”赵岳峰很高兴，连声音的音调都是上扬的，对沈旭这样热情的迎接他感到很满意。
　　“想，很想，都快想疯了。”沈旭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之意，他想念赵岳峰这个人，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与他肌肤相亲之时的欢愉，真的是太想他了。
　　二人谁也舍不得先放手，仿佛就只要这样抱着这一世就知足一般。
　　最后沈旭停留在赵岳峰温暖的怀抱里有点昏昏欲睡起来，赵岳峰这才把他拎起来抱到了床上。可才刚把沈旭放下，他就醒了过来，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昏昏沉沉的抓着他不让他走。
　　沈旭的眼神有些迷蒙，却又充满对他的依恋，赵岳峰感觉自己要为这样的沈旭发疯了，他想尽情的蹂躏他一番，但他知道沈旭加班到这么晚肯定很累了，不舍得再折腾他了，最后他克制住自己的兽心，一直抱着他，直到他睡着了才起身。
　　沈旭发现赵岳峰这次回来后开始变得不同。以前的他虽然对自己的问话必答，但很少自己主动提起什么，但现在他经常主动找沈旭聊天，虽然他每次说没两句也无话可说，但他的努力沈旭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以前只要沈旭在忙，他就回自己的画房忙活，现在他很喜欢呆在沈旭身边干活，把画架搬出了客厅，有的时候还会问沈旭的意见，沈旭对画画也不懂，只能凭主观审美判断，担心给赵岳峰带来错误的意见，赵岳峰却毫不介意，让他尽管说。有的时候，两个人呆在一起什么也没有说，就静静的各做各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无聊，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吧，沈旭对现在的这样的状态很满足，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
　　赵岳峰提出要带自己去见他家人的时候，沈旭差点一口饭噎在喉咙呛死，赵岳峰从未向自己提过他的家人，而一上来居然就要带着他去见家长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
　　“从没比这时候更认真过。”赵岳峰嘴里这样说着，表现的却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沈旭想，他大概也是紧张的吧。
　　自从这件事情被提上日程，沈旭就开始紧张。
　　“放心吧，他们知道我的性向，不会为难你的。”虽然赵岳峰是这样对沈旭说的，但沈旭明白一个人一旦选择了跟世俗不一样的道路想要得到自己最亲近家人的认同，看似最易实则最难。他不知道赵岳峰的家人会怎么看他，但他愿意相信赵岳峰，所以他现在要纠结的是自己要穿的隆重点还是穿的随意些，是要买些有用的礼物还是买些贵重的礼物，最后都是赵岳峰给他做了决定。
　　登门拜访那天，赵岳峰帮沈旭挑了一件T恤配上一套灰色的西装套装，然后不知从哪里带回了两瓶红酒让沈旭作为登门拜访的礼物。最后沈旭怀着忐忑的心，跟着赵岳峰来到了赵家。
　　赵岳峰表面上生活很随意，但沈旭能感觉出来他的教养很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所以他有想过赵岳峰家境应该是不错，但即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他也从未想过赵岳峰的家居然能跟电视剧里那种能用钱砸女主角的男一号家一样，夸张至极，沈旭看着嘴差点成了O字形。
　　在B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赵家虽然在郊区，但大的离谱，从进赵家大门开始到停车的地下场就足足花了接近十分钟。期间的花草树木自不必说，连假山流水也不足为奇，还有那浮夸的大喷泉在大晚上还一直喷着水。沈旭一路看一路想，一直到走到亮晃晃的别墅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找了个金龟婿。
　　门口早已有人候着，赵岳峰唤“林嫂”的人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恭敬的请了他们入内，虽然她极力克制，但沈旭还是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极度好奇的打量。
　　沈旭惴惴不安的进了赵家大门，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赵宅第一次呈现在沈旭的面前。赵宅虽然大，布置的却并不富丽堂皇，以简单为主，也许是因为过于空旷，显得有些冷清。
　　赵父、赵母看到沈旭礼貌的打了招呼，对沈旭既称不上亲近也算不上厌恶，对他甚至是对赵岳峰都有一种很强的疏离感。
　　桌上早已摆好一大桌的菜，众人寒暄了一下便上桌吃饭，但大家都吃的很少，沈旭是紧张的吃不下，赵岳峰一看就跟父母不亲近，长大后恐怕很少在家吃饭，只是随便夹几筷子菜。赵父冷冷的，不怎么说话，也吃的不多。赵母倒是有多叫沈旭多吃点，她一会打量沈旭，一会看看赵父，一会又看看赵岳峰，不知怎么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整顿晚饭除了赵母问了沈旭几句话外，就在这略显诡异的气氛下完成了。
　　“小旭，来，这边坐。”赵母虽然尽量想表现的亲热，但沈旭能感觉的出来她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只是很尽力的在赵岳峰面前表现的对自己友好。
　　虽然算不上如坐针毡，但这气氛也够令人压抑的，沈旭硬着头皮坐下，同赵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赵母年逾半百，但不知怎么保养的却没有很好，可仍能看的出赵母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赵岳峰身上很多显而易见的优点一看就都是遗传自赵母的。
　　到别人家里看照片似乎成了一件很能缓解尴尬的事情，赵母把赵岳峰小时候的照片拿给沈旭看的时候，沈旭好歹是松了口气。
　　赵岳峰小时候长的很一般，瘦嘎嘎的都快营养不良了，但个子一直是高出别人一节的，从赵岳峰满月一直到他十七八岁的照片很多，但之后就断档了。小时候赵岳峰的很多照片都是和赵母合照的，能看出那时母子的感情很好，赵父虽然在照片上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三人合照时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和现在赵宅这种压抑的氛围简直是天渊之别。
　　赵母显然很怀念赵岳峰小的时候，她给沈旭讲赵岳峰小时候事情的样子很温柔，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深沉的爱，同现在这种谨小慎微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旭对赵岳峰的过去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很喜欢听赵母讲关于赵岳峰小时候的事情，何况还有配图，更是生动有趣，沈旭听的津津有味的，同赵母之间的话比刚才多了不少。正当二人沉浸在过去的赵岳峰的时候，眼前的赵岳峰倒是有些不愿意了，说很晚了，催沈旭走。
　　赵母显然很舍不得，但似乎又不敢同赵岳峰说些什么，让林嫂赶紧把准备好的凉菜拿出来。林嫂听到后，赶忙进厨房把凉菜拿了出来，赵岳峰却没有接过的打算，赵母看了一眼沈旭，沈旭意会，接过林嫂手中的饭盒，赵岳峰看着他，倒也没有说什么。
　　赵岳峰已经归心似箭，说了一声走了，就迈开大长腿往门外走去。沈旭忙跟赵父、赵母道别，拎着一份饭盒跟在赵岳峰身后一起离去。赵母一直送到了屋外，叮嘱沈旭让他们开车小心些。沈旭回望过去，看到赵母站在屋外的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形单影只，让人于心不忍。
　　沈旭想这家人关系的破裂应该是在赵岳峰十几岁的时候，影册里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赵岳峰的照片就足以说明了一切。沈旭坐在车里看着赵岳峰的侧脸，握住他正准备开车的手，笑笑的说“别担心，以后都有我在。”
　　赵岳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唯有轻缓的音乐声在车内流淌。赵岳峰把车在地下车库停好后，沈旭准备下车，发现车门没打开，他看了看赵岳峰，赵岳峰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轻轻的说“那一年，我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