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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逃命 ...

  •   从事情突然发生到现在,不曾掉过一滴泪的苏岑墨忽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这一哭便再也止不住,他瘫坐在地,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嚎啕着。苏岑筠跪坐一旁,眼泪也哗哗落下,低声啜泣着。兄妹二人将满腔的悲愤注在眼泪里,放任自己宣泄着,仿佛这样才能压住心口那锥心的痛,才能忘记那刻骨的恨。
      鸣叫的蛙虫被这悲戚的哭声惊得停了声响,连那弯明月都不忍注目,躲到了云层后面,将天幕都调暗了几分。
      良久,苏岑墨停止了哭泣,才发现妹妹脸上还挂着泪珠,神情却有些呆滞,口中楠楠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低下头附耳认真听了半晌,才听出她是在反反复复念叨一句话,“是我害了爹娘,是我害了爹娘……”
      苏岑墨一惊,赶紧摇她,冲她道:“小筠,你别乱想。”
      苏岑筠偏过头来,眼神却没有焦距,“哥,要是我今天不闹着要出城放小白,要是我今天没有出手伤了那人,是不是爹娘就不会死?”
      “小筠,你听我说,这只是巧合,今晚那批人不见得就是城外那些。而且今天在城外是他们先离开的,对,他们是看见信号才离开的,肯定是他们的同伙儿先找着了咱家。””他怕苏岑筠钻牛角尖,搜肠刮肚想着劝她的话,“还有那木牌,娘是见了那木牌才要带着我们离开宁阳的,这些人早就是我们的仇家了,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苏岑筠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抓住苏岑墨衣襟仰头问他,“那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什么样的仇怨要杀家灭门?”
      她的眼泪一点点顺着眼角滚下,纤瘦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他的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像握着一棵无根的浮萍,随时都会顺水飘走。
      这一晚的灾难来得无声无息,苏岑墨自己都悲痛难抑,她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这世上从此便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他紧紧抱着这个从小娇宠到大的妹妹,认真道,“小筠,哥哥一定会护你周全。”
      苏岑筠点点头,泪水在他肩上浸湿了一片。
      “别哭!”苏岑墨伸手胡乱地帮她抹了把眼泪,语气透露出少年内心的坚定,“爹娘没了,还有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说完他拉着苏岑筠的手,轻声道,“走,我一定能带着你活下去的。”
      苏岑筠跟着他,两兄妹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未知的前路前行走。
      天边微微露白的时候,他们终于走下那座山,已远远能看见官道。两人的衣衫已被山间的灌木勾破,很是狼狈,尤其是苏岑筠,睡梦中惊醒时穿的还是中衣。苏岑墨心知他们这幅样子太过显眼,定时走不得官道的,于是他把外衣解下披在苏岑筠身上,带着苏岑筠沿着山脚下的小路往西去。合县是宁阳府治下的一个小县城,离宁阳城不过七十里地,若是平常,不过是半天的脚程,但他二人连夜奔波,早已是又困又乏,没走多远苏岑筠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几声。
      苏岑墨问她,“饿了吧?”
      “不饿。”
      “别逞强了,我咱们还得赶一天的路,不把肚子填饱怎么走得到?”
      他拉苏岑筠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道,“你在这歇一会儿,我去找点吃的,有什么事就大喊一声,我不走远。”
      苏岑筠已是累极,靠着身后的大树两眼皮直打架,却又不敢睡去。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盯着天上的时聚时散的云彩,忽然看见一只白色的大鸟滑入那云彩之中。那大鸟轻扇着翅膀,在空中之字形来回飞着,脖颈伸得长长的,似在寻找着什么。
      是小白!苏岑筠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竹哨就要吹响,却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她一惊,反手就要击向对方面门,却听得苏岑墨的在耳旁低声道,“不能吹!”
      她手上动作顿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昨天在城外的那些人不知他们的身份,也与昨晚的屠杀无关,但昨夜那些人必是看见了小白从后院冲飞上天。昨夜城门四闭,那些人必是想不到他们能逃出城来,定是在城内四处寻找他们,可是天一亮,便很可能会追出城来。昨夜可天色漆黑,山路难行,他们多走了半夜的路,却根本没走多远。那些人若是盯着小白,现在很可能已经追到了此处。
      苏岑墨松开捂在他唇上的手,将那件披在苏岑筠身上外衫扯下几片碎片,往前跑了十来步,挂在了路旁的灌木丛上,然后拉着她往路边的密林躲藏。他刚才觅食时无意中发现那边有个大坑,坑口杂草丛生,被遮得严严实实,他差点就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两人刚刚调小大坑,用头顶的杂草掩盖住身形,就听到这条小小的山路上传来了震耳的马蹄声。苏岑墨兄妹扒在坑壁上偷偷玩外看,竟见一队十几人骑着马卷土而过,均是一身劲装,衣着打扮果真与昨日城外那几人一般无二。
      其中一骑在路过苏岑墨挂的布条时,速度稍稍放缓,马上的人侧头看了一眼那破烂的衣料,手中马鞭狠狠一抽,喝令道,“加快速度,给我追!”
      马蹄翻飞,一阵尘土飞扬过后,那一群人已消失在山路上。
      两人心中均是一惊,爹娘怎么会和这等势力结了仇?苏岑墨觉得眼前似蒙了一层迷雾,连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父母都已看不真切。
      他们趴在坑里等了很久,直到耳朵贴在地面也听不到了马蹄声才敢爬出来。这下连山路也不敢走了,专挑密林钻,脚程更慢了。自早晨觅食被打断后,他们就没有专门停下来找吃的,路过结了果子的树时顺手摘几个边走边吃,只能勉强裹腹。
      只是这夏季的果子都还没成熟,吃在嘴里酸涩不说,个头也小得可怜,晌午刚过两人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咬牙又走了两个时辰,苏岑墨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们今天是赶不到合县了,得找个地方歇脚,不然再这样走下去,不饿死累死,也会迷路的。”
      他们在四周寻找着能藏身的地方,却连个山洞都没看到,只好又往前慢慢探寻,终于在力竭之前发现了一个小草屋。
      那草屋不大,却搭了个简易的木板床,屋子中间挖了个坑,坑里还有些柴火燃烧过后的灰烬,最可喜的,是那坑上吊着的一个瓦罐里,盛着半锅粥。
      那粥虽然淡得能照出人影,但对于现在的二人来说,无异于美味佳肴。
      苏岑筠从床底下翻出了两个缺了口的碗,也不管干不干净,倒了满满两碗,兄妹两个一人一碗囫囵几口就喝光了。苏岑墨往罐里瞄了一眼,见那罐中只剩薄薄的一层,怕是倒出来连半碗都不到。
      他把自己的碗往地上一搁,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道“我吃饱了,先去躺一躺,你吃完饭先守会门,一个时辰以后叫我起床。”
      苏岑筠却已经将粥倒到了他碗里,递给他“我吃得少,你喝了吧,我走不动了你还得背我呢。”
      苏岑墨正要张口刚想推拒,身形却却忽然一愣,苏岑筠顺着他视线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七尺壮汉站在门口,两只铜铃一样的大眼睛戒备地瞪着他们。
      “你们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
      那人声若洪钟,光听着这把声音就知道是个孔武有力之人,给他那本就健壮的身躯又添了几分威势。
      苏岑筠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苏岑墨跨上一步挡在她的身前,躬身向那人先行了个礼,语气诚挚地说道,“冒昧惊扰贵地,请大叔见谅!我和妹妹本是去合县走亲戚,谁知路上遇见了几个毛贼,身上财物被劫,惊慌之下又迷了路,实在饿得受不住,才不请自入,借了大叔一些口粮下肚,还望大叔见谅。”他说到“借”字时,耳根微微发红。他们兄妹俩身无分文,除了丽娘交给他的那块玉佩外,连个铜板都没有,说是借,却是有借无还。
      但惭愧归忏悔,他的双手却已凝了内力,只待那男子发难便出手。这荒郊野外的,这汉子又身高体壮,如他有歹心,他只能靠出其不意才有几分胜算。
      那汉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低头瞥了眼地上空空如也的瓦罐,忽然一拍大腿,骂道,“这些狗娘养的山贼,竟连孩子都抢,真是丧尽天良。”
      说着他一边走进屋子,一边摘下背在身后的竹筐,从里面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阵阵香味散开,仿佛长了钩子的小虫子,钻到苏岑墨兄妹俩的肚子里,钩得他们口水直流。
      “算你们运气好,我前几日采了支老参,今天刚进城卖得个好价钱,要搁平时可没这口福!”油纸包被打开,里面是七八个摆成一摞的肉饼,酥脆的饼皮在那汉子粗鲁的动作下“簌簌”掉落,看得兄妹两个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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