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玦》月入一毛八

2、赤红小蛇

　　身后粗粝的树干，脚底湿润的土地，甚至天地间流动的灵气，都是萧宸许久未体验到的，仿若梦境。

　　残魂于空间裂缝中度过漫长数千年，每日都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外界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唯有阳光依旧灿烂如金，令眼睛有些刺痛。

　　不知是否还有故人存于世间，不知萧家是否度过了那次劫难。

　　拉开衣领，左胸上象征契约的狼纹尚在，证明这具肉身属于萧宸。唯有与本命灵兽达成契约才会留下图纹，其中蕴含一丝天道，无法被模仿。

　　手掌覆盖上狼纹，一抹模糊的记忆被唤醒，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萧宸出生之时。

　　滚滚乌云排山倒海，若千万龙驹，奋蹄扬鬃，蹦腾嘶吼。雷蟒闪烁着在云中翻滚，长达千丈，不见首尾。巨兽踏破虚空而来，遮天蔽日，青面獠牙，口中叼着一只鼠兔大小尚未睁眼的银白幼狼。

　　巨兽面目狰狞，动作是与外表相反的温柔，将幼狼放在婴儿旁，两者互相依偎。闪电撕开天空，炸裂山河，狼纹缓缓浮现于男婴左胸之上，巨兽却如烟一般消散。

　　可自己的肉身不是早已被炸得粉碎了吗？萧宸试着回忆，顿时识海中传来阵阵刺痛，制止了他。

　　“罢了。”萧宸疲倦地揉着太阳穴，不愿再回想。能恢复已是极大的喜事，不然自己的残魂无处修养，恐怕不久就要消散。

　　只不过时光倒流似乎发生在了这具身躯上，回到十岁左右的模样。抬起手，他那长年握剑磨出的茧消失不见，粉白指尖窜过几道蓝色电流，噼里啪啦地响着。

　　看着这熟悉的颜色，萧宸心中涌现出不安，变异蓝色雷电应当属于自己的灵兽。识海中黯淡了不少的狼型光团在此时颤了颤，似乎在安慰自己。

　　一道极为虚弱的声音在萧宸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小宸……变异灵根……雷属性融合……不用担心……”

　　微风拂过，将那本就微不可闻的声音吹得消散不见，狼兽盘成一团再次陷入沉睡。“萧琛……”萧宸轻喃着银白狼兽的名字，握紧拳头，蓝色电流窜起半人高。

　　垂髫之年时，萧宸怀抱着小狼翻阅家中藏书，要为他起名，翻来翻去，终于看中琛这个字。琛乃宝藏之意，萧琛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宝藏。

　　当时自己还笑着跟小狼开玩笑：“这名字好，读起来跟我的极像，我们同日生，名字也要一样才好。”结果却被小狼翻了好几个白眼。

　　时过境迁，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将他拥入怀中。

　　受到惊吓的灰褐色小鸟展开翅膀，飞向远方，树枝摇晃着，落下几片叶子。萧宸接住落叶，神识探入其中，发现叶内竟然蕴含着一丝灵气。

　　将手覆盖在土地上，神识顺着手掌喷涌而出，空气中灵气稀薄，可在地底之下，却蕴含着浓厚的灵气，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便喷涌而出。

　　比起萧宸曾经的那个年代，灵气充盈了许多倍，就连普通的树木都能存储一丝。在萧家代代相传的古书中记载着，“水满则溢，否极泰来……”可见这世间将会越来越适合众生修炼。

　　令人遗憾的是，古书字迹斑驳，后半句已经模糊不清，不知记载了什么。此刻，萧宸只想寻一处安全之地，开始修炼，将灵气灌入几近干涸的识海之中，修复自己的残魂和光团萧琛。

　　他扶着树干直起身子，缓缓移动，将倒退了好几个等级的神识放出，小心避开那些能将自己撕碎的野兽。神识之下，就连草尖秋毫都不会被遗漏，这周围连一只一阶妖兽都不存在，显然是森林的外围，较为安全。

　　修士的精神力随着修为提升，可用来内视自身，当强大到可以外放探查四周环境之时，便可称之为神识。随着神识等级的继续提升，可凝聚出实体，貌若婴儿，故称元婴。

　　元婴之境的修士，即时肉身消散，也可凭借魂魄的形态存于世间，寻找机会重塑肉身，或者进行夺舍。

　　萧宸如今修为尽废，元婴破碎，魂魄受损，不得不小心为上。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外放神识时，妖兽们如同见到洪水一般，纷纷退散。

　　一阶妖兽相当于人修的炼气阶段，能灵气外放，拥有不同的属性。拥有灵根的人修则是能引气入体，与凡人之间划开界限。

　　妖兽分一到九阶，人修则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和出窍。再往上的境界，萧宸并不了解，稀薄的灵气无法支撑出窍修士和五阶妖兽更上一层楼。但现在不同了，充足的灵气必将孕育出越来越多高阶妖兽和修士。

　　不知走了多久，萧宸来到一个被茂密的藤蔓覆盖了大半的洞穴前，乍一眼竟看不出洞口在何处。洞外的杂草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像是某种野兽匆忙逃离时留下的痕迹。

　　萧宸捡起一块石子，在洞口湿软的泥土上刻画着，不一会儿便有冷汗顺着脸颊滑下，太阳穴像是针扎一般刺痛。不过是一个最初级的幻阵，刻画起来竟如此费劲，每刻几笔就得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太阳偏西，光芒逐渐由金色至黯淡，幻阵终于被完成，洞口扭曲起来，化为一块盖满植被的岩石。萧宸力竭，依靠在洞壁上，洞穴朝北，阴冷潮湿，洞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几株药草躺在洞穴深处，旁边还有几条呈浅红色，半透明的皮，上面有着鳞片的纹路。洞穴的主人看起来极爱干净，虽谈不上一尘不染，却也不像普通的野兽巢穴，留有食物的残渣和血迹。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条红色小蛇探出脑袋，吐出殷红的蛇信子，两只绿豆眼死死盯着洞穴的方向。虽然洞口凭空消失了，可气味尚在，就不信那鸠占鹊巢的家伙不出来。

　　之前一道强横的妖兽气息袭来，吓得它立马窜到树上，可这霸占了自己洞穴的，分明是个人类。凭它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妖兽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人，但它依然仰着头，妄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毒晕了这人类，一口吞了他。

　　被小蛇惦记上的萧宸正席地而坐，迫不及待地吸收起天地间的灵气，引导着他们进入识海。眉间的黑色火焰纹路仿佛活了一般，兴奋地扭动着。

　　识海中不少地方被灰蒙蒙的烟雾覆盖，这代表了魂魄受损，识海不全。一团黑色的火焰和狼型光团悬浮在识海之上，灵气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冥火吸收得干干净净。

　　萧宸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神识包裹着冥火移出体外，让它自己吸收灵气，火焰委屈地缩小了几分，贴在地面上不动了。这冥火历经数千年，早已拥有了几分了灵智，像只调皮的小兽。

　　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识海，埋藏于地底的灵气被抽出，萧宸的面前甚至还出现看不见的灵气旋涡。狼型光团在灵气的滋养下，散发出的光芒不再那般暗淡。

　　萧宸修炼起来与常人不同，修为丢失，对天道的领悟尚在。若将修炼比作造桶灌水，识海为桶，灵气为水，常人就得先造桶，再灌水，还不能灌得太快，时时防范心魔滋生。

　　而萧宸曾达到过元婴之界，再此之前不必担忧心魔，桶还在，只需不断灌入灵气，便能恢复到曾经的境界。

　　日月交替，升起又落下，两天过后，萧宸终于睁开双眼，眸中似有电光闪过。冥火见萧宸醒来，立刻钻入识海中，它吸收了不少灵气，需好好消化一番。

　　不过两天，便双腿酸痛，口干舌燥，腹中饥肠辘辘。炼气修为，尚未辟谷，到底还是麻烦了些，修炼一次的时间不能过长。萧宸拿起地上的药草，塞进嘴里，苦涩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缓解了腹中的不适。

　　回过神来时，已将几株药草吃得一干二净，占了巢穴，还吃光了药草。萧宸揉了揉鼻子，感到一丝愧疚，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闭眼就是两天。

　　在萧宸那个年代，灵气匮乏，很难孕育出灵草，吃了别人的东西，需给予补偿。他走出洞穴，手一挥，幻阵便被解除，露出被藤蔓遮挡的洞口。

　　萧宸捏起石子，将刻画在地上的阵法更改了几笔，这才离去。那几株药草灵气不足，无法满足修士的身体需要，肉或许更加适合现在的自己。

　　赤色小蛇见萧宸远去，立马溜下树，窜进洞穴。随即愣住了，一双绿豆眼瞪得比黄豆还大。那几株比自己身体还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回来的药草，居然不翼而飞。

　　小蛇掘地三尺，在洞穴中翻来覆去寻了好几遍，只寻得两片焉掉的药草叶子。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小蛇愤愤地想道，尾巴一下一下地抽打着地面，恨不得立刻喷那只无毛猴子一脸毒液。

　　至于洞内的灵气变得比之前浓郁不少，小蛇正气在头上，根本没有察觉到。

　　布下初级聚灵阵，深藏功与名的无毛猴子，不知道自己被小蛇诅咒了八百遍。他正匍匐在灌木丛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臀部肥硕的兔子。

　　泉水自森林深处的山巅流下，在此处汇聚成一小片水潭，不少未开灵智的野物都前来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