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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令温曙耿惊讶的是,这人到了如此境地,那只手依旧高高举起,看上去惊心动魄,有种无声的悲壮肃穆。

      温曙耿没犹豫,灌满水囊后便背起这人急急地穿过弥漫着雾气的树林,回到了那方小小的山洞里。

      宋子玉已经生好火,吃惊地看着他背回来的这个陌生人:“这是?”

      “水边捡的。”温曙耿把水囊扔给他,又快手快脚地扒光了捡回来的人。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帕子替这人擦干身子,又取出金疮药细致地为他涂上,再拿出自己的衣裳给这人穿上,把他抱到山洞靠内的地方,拥着这人烤火。

      “他似乎伤得很重啊。”宋子玉凑近来,替他把脉。

      温曙耿握着那人的手,凑近火堆,替他搓着冻成冰的手:“恩。失血过多,又发高热,十分凶险。”

      两人都是侠义心肠,并不计较得失,更不会见死不救。宋子玉当即便取出自己的大氅递给温曙耿:“你给他穿着。”

      温曙耿接过去,将那个虚弱的人裹紧,依旧抱在怀里,给他取暖。

      宋子玉目光微变:“这人,跟你有什么渊源吗?”

      温曙耿一愣,他此时此刻的举动实在太过亲密,但他做得极为自然,仿佛照顾惯了一般。听了宋子玉的话,他倒觉得是有些不妥,便将那人横放在地上,坐到他身旁去。

      宋子玉道:“你打算怎么办?”

      温曙耿瞧着那人的脸庞,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火堆:“萍水相逢而已,我只尽力把人救下。他虽伤得重,却也瞧得出是个武力高深的,等他好了便各分东西罢了。”

      温曙耿将树枝往火里一扔,莫名地觉得烦躁不已,又隐约意识到今夜他好生奇怪。

      宋子玉支起树枝,打算将那男子的衣裳烤干,无意中抖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一瞧,道:“这人自己带着不少药丸呢。”

      温曙耿探过头去看,问他:“有能用的吗?”

      宋子玉小心地取出一包红色的药粉,搁在一旁:“粉末状的易入鼻口,恐是毒/药,先放在一边。”他捏起一颗黑漆漆的药丸,仔细瞧了瞧,又凑上去闻了闻,喜道:“生肌止血的丹药,这药材难得,这人来头不小。”

      温曙耿瞥了眼沉睡的那人,看面相也应当如此。他道:“那便先喂他吃下吧。”

      温曙耿小心地扶起那人,将那药丸放进他口中,再给他灌了一口水进去。正要将他再放回去,对方却眉头紧蹙,似乎噩梦缠身,竟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热源般,像小孩儿依恋长辈。

      温曙耿怔住,总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

      宋子玉研究着那堆药丸,不经意抬头一瞥,想起那匀泪楼里姑娘依偎着恩客的样子,不禁面红耳赤道:“你做什么轻薄受伤之人?”

      温曙耿微挑眉,露出一副风流样子,带着点刻意的炫耀:“他主动凑上来的。你瞧,我就是这么招人喜欢。”,边道边不动声色地搂住了怀里的人。

      自被救回起,那人便一直昏迷着。宋子玉与温曙耿也不急着赶路,便干脆留在山洞里。

      温曙耿像女子玩木偶一般,对这个不知名的大活人起了兴趣,替人换药擦身,做得不亦乐乎。

      也是温曙耿手贱,看着那个俊朗的男子长发披散的样子,他便心痒痒地学着那小女儿替木偶梳头的样子,给对方挽了个怪模怪样的发髻。

      这人生得极好,挺鼻薄唇,眉目俊秀,却丝毫不女气。这一发髻在他头上,看上去格格不入,着实滑稽。

      温曙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捧着这人的头给宋子玉瞧:“子玉你快看,多可爱。”

      宋子玉摇头:“真不厚道。”

      温曙耿笑着斜倚石壁,从包袱里挑了本话本出来打发时间。那话本无非是些志怪小说,充斥着荒诞不经的艳情故事,难登大雅之堂,而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夜色渐深,洞中只余火光,而洞外早已是漆黑一片。宋子玉背对着火堆,已沉沉睡去。温曙耿仍靠着那方石壁,也睡着了,而右手垂在腿际,手指虚虚地捏着那话本。

      顾枳实便是在这样的光景中醒来。

      疼,四肢酸痛无比。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只觉得眼皮像被无数针刺着,又麻又疼。

      下一瞬,他便慌乱地捏紧右手。心脏猛地一沉,手中的书册哪儿去了?

      手指开始颤抖,涔涔冷汗直下,顾枳实像失了魂一般。他甚至没去想明明在那死水中承受着万箭穿心的自己怎么到了这里,而是急切、惶急地想:那比他命还重要的小册子,去哪儿了?

      那东西,他视若珍宝地贴身带了五年。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直漫向心脏,顾枳实抬头,血红的双目中充满了杀意。

      滔天怒意与心乱如麻混在一起,亟待发泄,而顾枳实却再也无法动弹。

      红橙透亮的火光里,映出对面那人的恬静面容。右颊上一颗浅浅的痣,在火焰中晃动,像一滴泪。他嘴边仍噙着一丝笑意,是那种顾枳实所熟悉的——一派天真无辜地干坏事时带着的笑意。

      铺天盖地的杀意,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顾枳实没有欣喜地唤他一声“师父”,没有惊讶那诡异的寻香鲛未曾露面便将他心底的人带到他眼前。

      什么也没有,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壁剥”一声,火堆里溅起一阵火星子,点点的红光又映在那人脸上。

      顾枳实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疼极了。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沉甸甸地将他压垮。此时此刻他仿佛在油锅中被煎熬,密密麻麻的痛和烫在皮肤上激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有一股彻骨的凉意又从心底冒出,又凉又热,搞得他快要死了一般。

      顾枳实从未想过与他再见时的光景。他总是害怕,想念会将他击垮。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天地之间,唯余我和他而已。而这方寸天地中,伸直手臂就能碰到他的脸颊,而顾枳实却一点不敢走近他。

      只恐是梦中。

      温曙耿眉尖微蹙,似乎石壁太凉,他不适地半睁开眼,想要躺到山洞铺着的草窝上去。

      察觉到一道视线,温曙耿回望过去。

      隔着燃得灿烂的火堆,顾枳实终于再次见到那双眼睛,不知是否被这火烤得太热,他只觉眼中烫得惊人。

      温曙耿则睡意全无,他惊讶地发现——

      重伤后初次醒来的那名男子,顶着头上松散的可笑发髻,用一种甚至称得上虔诚的神情对着他,而眼泪簌簌落下。

      啪嗒!

      顾枳实有些难以置信地捧着自己的脸,他流泪了?

      温曙耿走近,递给他一方手帕,说了些什么。

      一别五年,顾枳实朦朦胧胧地想,他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低沉了些许。

      但是,他说了什么?

      顾枳实猛地睁大眼。那熟悉的声音说的是:

      “你醒了?我在溪边救的你,你昏迷三天了。”

      “我叫温曙耿,我不是坏人,没有恶意。诶你别哭啊。”

      顾枳实垂下头,有些迷茫。他的师父,不认识他了。他的师父,也并不叫温曙耿。这也,并非梦境。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温曙耿内心涌起不安:“听不见吗?”

      衣袖里散出淡淡的柚子香气,直钻入顾枳实鼻中。

      倏忽之间,顾枳实回神,恢复了沉稳的神色:“抱歉,我刚刚不知怎么了,有些意识不清。”

      温曙耿松了口气:“你伤得太重,突然醒来,头晕目眩也是正常的。”

      顾枳实微微一笑:“是。在下顾轶,阁下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温曙耿心虚地凑近,故作镇定道:“你头上有着枯枝碎叶,我帮你摘掉。”实则是赶紧解开那要命的发髻。

      手指在发间拨动,似有似无的柚子香气散在空气里,顾枳实只觉得鼻尖发酸。他用中指按住微微生疼的太阳穴,又听见温曙耿道:“你不舒服吗?”

      顾枳实“嗯”了声,道:“仍觉头晕。”

      久居教主之位,顾枳实早忘了什么是撒娇。但面对着眼前这人,他仍旧乖顺老实得像个孩子。

      温曙耿轻轻把他推到草垫上:“那你再睡一会儿吧。咱们明日再说话,现在挺晚了。”

      顾枳实瞟了眼宋子玉的后背,低声道:“多谢。”

      温曙耿摆着手回到自己那小块地方,很快就沉沉睡去,仿佛对他这个“陌生人”毫不防备。

      顾枳实看着他睡颜上那颗浅痣,不觉泛起笑容。

      他的师父,嗜柚如命。每逢秋冬,都要贮藏一堆柚子皮,用糖渍过后做成糖糕,或者用沸水熬煮后倒入浴桶,整个人都要泡在那柚子气味儿里。连夜里休憩,都要恨不得抱一只柚子嗅着那清苦的香气入睡。

      容貌未改,习性依旧。

      顾枳实心口一痛,顷刻间另一股巨大的欢喜却漫过了胸膛,越过鼻梁,到达眼角眉梢。

      不就是忘了他?
      这没什么要紧的。只要他还在,什么也不要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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