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雪深惊鸿来》兔子的大熊

2、第 2 章

　　大雪，银月山庄，天一阁。
　　银月山庄背靠天一山，银月山庄少主莫如清极其喜欢此山，于是花下重金在山顶处建起天一阁。站在天一阁，可以将银月山庄附近的景色尽收眼底。
　　莫如清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他的名字在江湖上却如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容，因为他每一次的出现都带着面具。曾也有胆大的江湖人试图摘掉他的面具，却总是无法近得他身。银月山庄没有女侍，甚至有人猜想这莫如清是女扮男装，为的就是在银月山庄中豢养小厮，当然，没有人相信这样的说法。
　　但是，只有莫如清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
　　莫如清在天一阁的裘皮地毯上盘膝而坐，用上好的酒盅暖了一杯酒，把玩在手中，没有喝，只是出神地看着大雪飘落的天空。大雪之后的五天，便是那精灵入凡家之日。等待多年，这精灵的心思才得以安分，愿意安安心心入得凡间。
　　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吧，时间久到连莫如清都快不记得有多少年了，莫如清只记得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以及她颤抖地哭喊：“你为什么背叛我！此世已算，若有来世，我会诅咒我自己！”
　　莫如清背倚着天一阁的支柱，俊美的双目却猛得一紧。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把她的灵魄留在精灵之界，只身一人去寻破解她临死下的那个诅咒之法，可是却不尽人意，如此还是抵不过天算啊。
　　可是这五天之后，若能用禁术逆转，不知是否有机会让她的这世不再应验诅咒？不奢求她未来在江湖上争得一席之地，只求她平静长大，而自己护她周全，让她一世安稳，陪伴左右。
　　上一世，自己欠她的实在太多了。这一世，必不能重蹈覆辙。
　　不知不觉中，莫如清已经睡去，任天边的雪飘落在天一阁的周围。这雪下得极大，没过多时，天一山已然是白茫茫一片。待莫如清醒来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
　　莫如清皱起了眉头，这雪极不正常，难不成又有什么变故出现？莫如清掐指一算，双眼突然睁开，暗暗惊叫了一句：“不好！那天煞魔星居然也要随着那精灵一起转世了！”
　　想要展开轻功去寻那天煞魔星，却还是颓然坐下，思付一番后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既然是天命，就算了吧。”
　　雪还在继续下着，此时天地已经浑然一色。
　　等了很久，直到天边出现了一道光，莫如清才准备离开天一阁向银月山庄中走去。
　　可是天边的那道光却越来越诡异，带着莫如清的心跳，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中。莫如清看着那道光，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喃喃自语：“这精灵，是提前入世了吗？”
　　赶忙着掐算，果不其然，那精灵已经入世，而那天煞魔星居然随着精灵一起入世了！
　　可是能算出这天煞魔星入了谁家，却偏偏算不出这精灵去了哪儿。莫如清心里开始焦急，可是这越急就越方寸大乱，莫如清的掌心已经开始出汗，努力调了一下自己的气息，静下心来。
　　再重新卜算了一下，发现毫无用处。莫如清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莫如清站在天一山的山腰间，看着此刻被满地的大雪映衬得有点发白的天空，太阳开始露面，可是朦朦胧胧地像极了蒙上了面纱的女子。
　　阳光下的莫如清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莫如清今年有多少岁，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活了很久很久。每隔五十年，他都要将自己的名字换掉，用一个新的身份开始生活。
　　莫如清永远都是二十五岁的样子。他似乎是从画中走下来的神仙，面如冠玉放在莫如清的身上似乎是再也合适不过了，颀长的身形似乎带着病态，但是沉稳的脚步却让人明白这是一个练家子。
　　莫如清近些年一直在仙境修炼，直到师父提醒自己那精灵的事情，才回到银月山庄。
　　可是真的是万万想不到。莫如清轻脚一点，片刻之后，已经站在本地一大户家门口，看着牌匾上的骆府二字，莫如清有瞬时间的失神。
　　门口的小厮看到莫如清气度不凡，立刻问道：“先生来我家是找我家主人吗？”莫如清笑了一下，说：“我来看一下骆府刚出生的小公子。”小厮的眼神变得惊叹起来，说：“先生您是神仙吧？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您说错了，我家添的是大小姐，不是小公子。”
　　莫如清眯起了眼睛，玩味地笑了，说：“请带路吧。”小厮点点头，带着莫如清进了骆府。
　　骆府的老爷骆正松是远近闻名的大侠，其子骆寒虽毫无武功，但饱读诗书，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这大小姐是骆寒与青梅竹马的夫人苏芙的第一个孩子。
　　莫如清进到骆府的时候，正看到骆寒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在玩闹，莫如清走过去，对着骆正松道：“在下是银月山庄的主人莫如清。”
　　骆正松立马抱起双拳，道：“原来是莫庄主，失礼，不知莫庄主来老朽家有何指教？”
　　莫如清看了一下骆寒怀中的婴孩，那孩子粉雕玉琢，可爱非常，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莫如清，莫如清伸出手去，那孩子就捉住了莫如清的手指，“咯咯”地笑着。
　　莫如清抽出手指，在指尖凝聚起灵力，点在婴孩的额头上。婴孩的额头上显示出一个小小的水滴形状，接着又消失不见。
　　骆正松大惑不解，问：“莫庄主这是？”莫如清微笑了一下：“骆大侠别急，这孩子是精灵转世，我将灵力注入她的额头，希望能保她一世平安，不过，这个秘密千万不要给别人知道。”
　　骆正松行了一个大礼：“老朽代孙女多谢莫庄主。”莫如清摇摇头，转身走了。
　　骆正松看着莫如清走远，开始逗弄起婴孩。婴孩额头上的水滴形状已然完全消失不见。
　　莫如清走出骆府，回望了一下门内，眉头却拧结了起来。希望刚才的那个封印可以封住那天煞魔星的魔气，虽不知这天煞魔星以后会怎么搅乱这平静江湖，但是这封印能起一时作用也好。
　　或许，这世是上天怜悯人间，有意让天煞魔星成为女儿之身，以减弱这天煞魔星的威力。男子属阳，女子属阴，天煞魔星魔性属阳，若是男儿之身，必将重蹈一百六十年前那场浩劫，但若为女儿之身，可能以女子本身的柔性来弱化天煞魔星的魔性，也许浩劫不会再现。
　　莫如清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又担心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算，都算不出来这精灵是去了哪儿，莫如清知道，这精灵是故意避开了自己。
　　自己算天算地，却永远都算不出这精灵的心思。罢了罢了，此世若有缘分，或许还可相见。
　　莫如清身形一闪，去到山巅之上的仙境。好几只颜色各异的小鸟似乎很开心莫如清的到来，不断地啄着莫如清的手指。莫如清用指腹轻抚了一下其中一只小鸟的背脊，微微笑了一下。
　　有声音从四面八方透出来：“我的好徒儿，怎么才几天又回来了？”莫如清知道师父其实在很远的地方，于是盘了膝坐下来，却并不沾地，似乎他正坐在一个看不见的蒲团上。
　　闭目了一会，感觉到有人抚摸着自己的发冠，莫如清才睁开眼睛。果然是师父。
　　师父打了一个哈欠，无比调皮地说：“我的好徒儿，怎么又到师父这个破地方来了？”
　　莫如清淡淡地说：“看来三大古上仙之一的元风上仙对自己的菩云间是极其不满呀，这话传出去，真不知道其他的二位上仙怎么想？毕竟，听说元风上仙的修道地可是其他二位上仙远远比不上的。”
　　元风上仙哈哈大笑，对着莫如清道：“你既然来求师父我，也不捡好听一点的说，为师一生气，可就不帮你了。”
　　莫如清停顿了一下，道：“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元风上仙点点头道：“当然，你想知道为何会遍寻不见那精灵，而那天煞魔星居然转世成为女儿身。”
　　莫如清沉默不语。元风上仙的声音有点低沉：“我的好徒儿，为师问你，若有一日，那天煞魔星长大了，你在她身上下的封印也封不住她体内的魔性之时，你怎么做？”
　　莫如清很肯定地回答：“那就只能为民间除害了。”元风上仙问：“那天煞魔星是个女儿身，你能下手吗？”
　　莫如清点点头：“我修得仙人之骨那日，记得师父曾说过，为仙者，明人间疾苦，尝人间爱恨，体人间良善，感人间正义。仙者，无所求，但明心，护人间，以明志。”
　　元风上仙点点头，很满意：“徒儿，为师希望你永记此话。”莫如清虽疑惑不解元风上仙为什么会提起此事，但是还是点点头。
　　元风上仙终于开口道：“我的好徒儿，你遍寻那精灵不着，是因，那精灵与天煞魔星转世都附着在了那骆府刚出世的婴孩身上！”
　　莫如清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有点失态，着急道：“师父说的可是真的？没有诓骗徒儿么？”
　　元风上仙看着莫如清的样子，知道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一事实，那精灵和那天煞魔星不知为何，居然同时附着在了骆府那婴孩身上，如若天煞魔星的魔性显现，那莫如清必要亲手了结那天煞魔星的性命，而这精灵……
　　莫如清不敢相信元风上仙的话，他握住元风上仙两臂那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着急的内心，元风上仙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但是还是点点头，确认了刚才说出的话。
　　莫如清放开双手，突地跪下，对着元风上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徒儿自从成为师父之徒，从未求过师父任何事，求师父怜我一片苦心，成全我与她的一世情缘。”
　　元风上仙眼睛闭上，道：“徒儿，为仙者, 无所求,最不要动情，以免破仙界之规啊！”
　　莫如清不相信似地摇着头：“为何不可动情？”元风上仙唉声叹气问：“你可知那天煞魔星的来历？”
　　莫如清点点头道：“知道，您说过，以怨为灵，而生事端。”元风上仙问：“徒儿，你就不好奇，普通的怨灵怎么会如此强大？”
　　莫如清恭恭敬敬地回答：“到了该说的时机，师父您自然会说。所以徒儿也不应该多嘴去问。”
　　元风上仙很满意地点点头：“徒儿，当初师父见你聪明伶俐，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是成为上仙的好苗子，假以时日，你不会逊色于师父，甚至远超师父。”
　　莫如清双手抱拳说：“师父过奖，徒儿不敢有此想法。”
　　元风上仙却摆摆手，话锋一转，道：“那天煞魔星的源头乃是远古上仙丛瑶上仙，丛瑶上仙本是上仙之始祖，普爱天下，却因当初她自己为仙界定下的规矩而生诸多怨气，怨气赋予生灵，生灵因此为恶却不自知，直到生灵涂炭，丛瑶上仙才知怨气成灵作祟，乃用修为将怨气封于一男子体内，却不料，男子之阳气反而激发了怨气的阳性，自此，怨气成为阴阳调和之物，并蛰伏于男子体内，男子肉体凡胎无法承受，遂毙命。怨灵吸收阳间恶物，成为天煞魔星的初形，直到一百六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不知为何，突然魔性大增，有了足够毁灭整个人间的力量。而丛瑶上仙，出手几次却都不能完全灭掉天煞魔星。想来，这天煞魔星与丛瑶上仙乃同源，自然无法灭掉。将其性压制这么多年，转世为女娃，看来这也是上天怜悯啊……”
　　莫如清有一瞬间的恍惚，一百五十年了，可是此世还是要与她刀剑相向。不行，即使这是天命，那么也要逆转过来！当时想用禁术逆转，却因为遍寻这精灵不得，所以不得不放弃。
　　看着莫如清的表情，元风上仙叹了一口气，道：“那精灵上一世临死之时对自己下了诅咒，你是想在她这世用禁术逆转改命吧？”
　　莫如清知道自己的心思根本瞒不过师父，只得承认地点点头。元风上仙都想上去拧这徒儿的耳朵，但是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怒气，道：“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因为那乃是天下大忌，逆天改命，轻者形神具毁，重者涂炭生灵啊！徒儿，不得鲁莽。另外，你帮她改命根本不可，反而徒伤你修为，因为她的诅咒是，她生世不再爱你。”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莫如清才明白师父为何说了这么多话。莫如清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大声痛哭起来。
　　看着莫如清颓然的样子，即使是修行上千年的元风上仙也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可是若能有其他方法帮助，元风上仙定不会推辞，可惜爱莫能助啊。
　　莫如清并不知，元风上仙实则隐藏了一些话并未吐露。莫如清正要拜别元风上仙之时，元风上仙问：“徒儿，你是回银月山庄吗？”
　　莫如清点点头，道：“师父，即使她不再爱我，但我还是愿意生世护她，让那天煞魔星不再作恶。”元风上仙点点头：“去吧，我的好徒儿。”
　　莫如清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施开轻功离开了菩云间。元风上仙掐指算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唉，天机不可泄露，徒儿，为师只能做到这了。”言罢，宽大的袖子随着手的动作甩到身后，元风上仙隐没在菩云间的云雾间。
　　莫如清回到了银月山庄，站在天一山的山顶，从这里可以看到骆府的景色。银月山庄的小厮们对这个主子越来越摸不透了，原来的主子偶尔还会有笑容，现在的主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在天一阁中守着。
　　莫如清告诉自己，十年，只要十年时间，自己就去骆府，将她带回银月山庄，此生再也不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