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夜》花笑

20、一朝风起疏雨急

　　却说中秋那日夜里媚儿多耽搁了会儿，夜深露重，竟感染了风寒，连日来鼻塞头痛，咳嗽不断。徐胜连换了几副方子，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效验不大，只能添衣减食，慢慢静养。去赵大娘家玩耍的事情也只能先放下了。赵大娘几次打发丫头送来各种细点松糕，让她静心养病。纳兰媚儿心知这个年代没有什么特效药，也只能安下心来休养，白日里只陪着小凡念书，一概烦心琐事都交与了小莲处理，也不挣扎去处理，倒是渐渐大好了。
　　李家镇连年来也是荒僻已久，现在来了这么多家户人等，一时之间甚是热闹。镇上接连开了几次市集，互通有无。因徐胜那本《三略》不全，只有两卷，小凡一直耿耿于怀，便闹着媚儿带他前去集市，看看是否能找到。纳兰媚儿自己也没有逛过古代集市，加上连日无事镇在房中，也怪烦的，听闻集市喧闹无比，也起了兴致，身体又大好，便约好明日带小凡前去看看。
　　因着昨日夜里睡得早，天才透亮就醒了，正想再歪一会儿，忽听见外面传来乱哄哄的吵闹之声，并些囊囊的脚步声，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叮叮声，垂花门处乱成一团。只听得外面一个高亢的声音嚷道“全部拿下，一个也不许放走！”便接着便听到了小莲哭哭泣泣的声音。
　　纳兰媚儿揉了揉鬓角，这大清早的到底在做什么呢，听起来竟然是在拿人？可是自己的路引等身份证明已经是有了的，应该不是来徐府的吧，恍了一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下大骇，顿时呆住了。
　　这时外面突然又有人高声叫道：“里面的人赶紧出来，胆敢逃脱者，格杀勿论！”又有一个人喊道：“一个都不能走脱，你们都给看好了！”接着又传来一阵尖叫哭闹之声。
　　纳兰媚儿深深敛着眉，这时候想逃是逃不了的，索性出去瞧瞧。便穿了衣服，一咬牙，推门走了出去。才刚推开房门，还未能看得究竟是什么情形，只觉得被人狠狠一拉，便摔倒在地，接着一股生锈的气味扑鼻而来，一条沉重的锁链便套在了脖子上，沉甸甸的压得媚儿几乎无法抬起头来。还未能反应过来，又被人狠狠一扯，从地上拉了起来推倒在院子中，饶是媚儿坚强，也不由得痛呼出声。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大人，又抓到一个！”随声而来，几竿明晃晃的东西对准了自己。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瞬之间的事情。此时魂魄方定，纳兰媚儿仔细一瞧，原来是两把雁翎腰刀并几根长矛对准了自己。而院子里站满了士兵，个个手持长刀利刃，周围一圈还拿着雕弓弩弓，个个都是矢已注弦。院子中间站着徐胜，来安、应儿等，个个也都是锁链加身，长枪大刀抵着前心后背。徐胜满脸怒火，来安并几个伙计却是两眼直竖，涕泪交流。应儿和小莲、凝翠年纪尚幼，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凝翠又哭又乱叫，衣服头发已经是乱成一团，眼圈鼻尖都红了，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这时候，又听到一个士兵回道：“又抓到一个！”却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提着徐婆子从后园厨房里走了过来。那婆子被吓得屁滚尿流，口中不住喊着“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
　　那士兵怒道：“嚷什么嚷，再嚷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徐婆子何曾经历过如此事情，魂飞天外，哆哆嗦嗦的竟晕了过去。小莲和凝翠更是惊得嚷叫起来。那士兵伸手探了探道：“还有气。”任由徐婆子躺倒在地，竟不再理会，只是转过身去狠狠踢了小莲几下，让她们闭嘴。小莲只敢抽噎着，却也不敢再哭出声来。
　　纳兰媚儿看了这阵仗，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四顾瞅了一圈，却没看到小凡，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小凡的房间，门户大开，猛然抬头望向徐胜。徐胜明白她是询问小凡的下落，略略摇了摇头，神色一黯，无语。
　　媚儿更加凛然。那小凡在哪里？他根本没有出门的，那一定还在院子中！这次的事情绝对是有死无生，自己死了无所谓，本来便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死了也许就能回到现代去，可是徐胜该怎么办！可是小凡该怎么办！小莲这些丫头们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顶多不过被官卖，可是自己和小凡与徐胜关系密切，绝无逃脱之理，心里不由慌了，脑海中风车般转动起来。小凡才这么大的孩子，会如何处置呢，虽然自己跟徐胜只是义父的关系，可是这个时代会管这些吗？但是小凡那么小，就算徐胜犯了大罪，应该不会牵连到小凡吧。小凡也许能逃脱一劫，可是义父又该怎么办？从认识徐胜以来，一直蒙他庇佑宠爱，方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立足，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眼睁睁看他走上不归路，于心何忍，早知如此，就该跟徐胜详细说了利害关系，也许如今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心里懊恼之极，如今到底该怎么办！闭上眼睛，只觉有一股股蚀骨的寒意自心头蔓延开来。
　　媚儿正在懊悔不及，那些个兵士已经是摩拳擦掌，从厢房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起来。不时有人将查出来的东西搬到院子中，贴了封。
　　纳兰媚儿猜测小凡可能在书房，如今尚未被抓到，是不是提醒他一声呢，也许他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正想出声提醒小凡一下，却听徐胜道：“丫头，有我在，不要乱动。”
　　媚儿微微一僵，就算自己提醒又能如何，在如此重重包围插翅难飞的情况下，如何能躲起来，如何能逃得出去，只怕当场便会被乱箭射死。太阳穴突突的跳，可是却无可奈何，只能长长叹了口气，见机行事。
　　倒是那看押媚儿的士兵看媚儿虽然是心思纷乱，心不在焉，神色担忧但是却丝毫不惧，面不改色，比起那些个男子都镇定的多，心下诧异，不由得道：“这位小姐真是好胆色！”
　　媚儿见有人说话，颇有些惊讶，扭头看他眉清目秀，年纪也不甚大，朝他苦笑了笑，道：“小兄弟也很有气概。”瞧他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大，却要提刀杀敌，朝不保夕，真是令人惋惜，亦为之一叹。叹完，不禁觉得好笑，现在是自己马上就要性命不保呢，如何还有闲心去同情别人。只是从来到这里，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叹息，都在苦笑，对徐胜、对赵大娘、对小莲、对士兵、对那些被前行迁徙的南人，如今，大概就是解脱的时间了吧。纳兰媚儿心里也明白，其实人家未必真的如同自己想的那般无法过活，只是以几百年后开放的平等自由思想来说，那些人自然有可悲可哀之处。
　　满院子的刀枪兵士搜来找去却鸦雀无声，看得出来是军纪森严的队伍。
　　几个士兵正要去主屋中搜查，正在此时，小凡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纳兰媚儿心里一沉，虽然早知道他绝无逃脱之理，可是此时看他自投罗网，仍是手足冰冷，脑子里面嗡嗡乱响，绝望占据了全部心神。
　　一个士兵忙拿了锁链上去，小凡眉一横，怒喝道：“放肆！”他虽身量幼小，神色稚气，但是眉宇从容，沉毅如山，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毕露无疑。那士兵顿时愣住了。
　　纳兰媚儿平素与小凡常常相处，就觉得这个孩子挺有气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沉稳大方，决不会是村野匹夫家出来的孩子，只是他不肯告知自己的来历，所以媚儿也不强迫逼问他，私下里也猜测过他可能会是什么大官的孩子，只不知怎么流落民间。此时见他如此，倒不觉得特别意外，心里反倒升腾起一丝希望。如果小凡真的颇有来历，只怕这些人还能换得一命。
　　徐大夫倒是吃了一惊，寻常家的孩子怎么会有此风范，分明自己看走眼了。不晓得这小凡到底是什么出身，素来纳兰媚儿气质独特，所以倒常常忽略了这孩子，刚才见他喝止那士兵神色自然，从容不迫，就算不是皇亲贵胄，也是出自钟鸣鼎食的人家儿。
　　这些官兵平常虽然如狼似虎，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此刻看这孩子威严凌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是小心点总还是没错的。其中看着媚儿的那个士兵一示意，一个人精似的老兵走了出来，恭敬的问道：“小公子，这些人犯上作乱，不知道你为何制止？恕在下冒昧，小公子与这徐家又是什么关系？”
　　小凡瞥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我是谁还轮不到你来问，你们带头的是谁，叫他来见我。”
　　那老兵虽遭呵斥，但是神色越发恭敬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公子既然要见我们百户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只是百户大人愿意不愿意见小公子，却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了，不知公子可有名刺？小的一并送去。”
　　小凡见他一脸谄媚，也不好再发火，略一思索，冷笑道：“我的名刺只怕他不敢收！你只管告诉他，我姓朱，行四，顺便着让此处知县也过来见我！”
　　这时从垂花门外又进来几个兵士，其中一个人斜跨宝剑，看起来像是个带头的，看到士兵们都站着不动，眉头一挑便待发怒，那个老兵忙走向前汇报，两人便借一步说话，只见他们悄然商量了一会儿后，那老兵点了点头，一溜烟便走了。
　　小凡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纳兰媚儿面前，伸手将媚儿脖上的锁链取了下来，又扶着媚儿站了起来。旁边看着媚儿的士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便看了看那官兵。那官兵只装没看到，喝道:“大家都小心点，不要走失了人！”言毕拔腿就走。剩下的人虽然不再有所动作，但是将众人看得越发紧了，于是一行人便僵在那里。徐胜并一群丫头下人也只能站在地方焦急等着，好在终于有了转机，不再喊打喊杀，几个丫头们也不再哭闹。
　　纳兰媚儿心里暗暗思索小凡的身份，姓朱，莫不是和朱元璋有什么关系，还是是朱元璋家的什么亲戚？想了想却不得要领，毕竟对于历史大势自己很清楚，可是到了个人细节，只怕历史学家来了也没用，能肯定的就是反正是官宦子弟。便悄悄的问道：“小凡，你认得他们家大人？犯上作乱的罪名可不轻呢，他们家大人敢放过咱们吗？”
　　小凡冷哼一声，道：“犯上作乱？我看他们才是犯上作乱！究竟是谁放过谁，哼！”话说了一半，也不再多说。
　　纳兰媚儿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再担心。只是心里暗笑，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俗套狗血的剧情，随便穿越一下，随手救个人，便真的遇到了贵人。虽然这贵人年纪小了点，恩恩，还落魄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