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娱乐圈]》唐子一

12、第十二章 喜提弟弟一枚

　　叶星河瞬间换上一副谦虚脸，轻轻推回面前的剧本，道：“指点不敢当，可以讨论。”

　　米舟顺水推舟，端着他那副招牌的腼腆笑容，点头道：“那就讨论。”然后翻到他的第一场戏，递给叶星河。

　　叶星河也不矫情，接过来一看，上面有不少手写的批注，字迹清秀又有力道，笔锋干净利落毫不拖沓，她一翻页，果然，一触便能感觉到字迹都印得纸张凹凸不平了，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力透纸背”。

　　都说字如其人，这一笔字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米舟，他依然噙着浅浅的笑，目光清亮，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收回目光，她低头继续看手里米舟的剧本。

　　他的这场戏是重回故里，来看看自己曾经的家，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全靠他的肢体语言和镜头来表达。

　　他在剧本上批注了一连串词或短语，“怀念、释然、爱还是恨、对未来茫然……”，有些后面标了问号，有些又被划掉，看得出他在仔细揣摩席修哲回来的心情。

　　从她拿起剧本，米舟其实一直在细细观察她，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字迹，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灵魂深处也像是一缕轻风拂过，勾起某种难言的痒意，他不动声色继续看着她，看她落落大方地打量他，眸子里终于带了点好奇。他心里在叹息，在庆幸，好奇，也是个美好的开始啊。

　　他顺着她的视线，伸出手指了指着那几个词，道：“我其实并没有觉得一定要表现出他的‘某一种’心情，这些心情，他可能都有，也可能都没有。”

　　这种说法……叶星河觉得有点意思，抬头看着他，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读懂了她的表情，他继续解释道：“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动物，如果人的情感可以是单一的，大概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了。席修哲也一样，他的过往悲情而荒诞，他一生都在追求真相，真相却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打击。其实……”他突然顿了下，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辞，不过数秒，他继续道：“戏剧也好，现实也好，我们大多数时候追求的‘真相’，其实在我们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模样，追求‘真相’的过程不过是寻求心理认同的过程，这大概也是一种思维定势。”

　　叶星河含笑看着她，其实她明白他要说什么，但是这孩子嘚吧嘚吧地谈论自己擅长的事时，亮闪闪的样子着实好看，她鼓励的眼光看着他，要他说下去。

　　他突然小小抽了抽嘴角，小声嘟嚷：“能别拿看孩子的眼神看我么？我都三十岁的大老爷们了。”

　　叶星河没好气地甩了他一眼：”我比你大，姐姐看弟弟，行不？”

　　于是某人从善如流地应道：“行，姐姐。”顺杆子爬其实他也挺擅长的，“那姐姐，我们言归正传。”

　　他这一声“姐姐”喊得她心里有点毛毛躁躁的，强压下来这点异样，继续听他分析人物。

　　“我在当时写人物小传的时候，有着重写我眼中的席修哲的情感变化。诚如我刚才说的，他的过往悲情而荒诞，而他前半辈子的人生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被动的。被动遭难，被动生存，在地狱一般的环境中被动摸索出非一般的生存方式，等到后来长大有了学识、能力、地位、金钱、权利，以为自己能主动掌握人生了，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报仇’生涯，谁知道这短短的‘主动’人生也是被安排好的，甚至水落石出的结局也是被安排好的……”

　　叶星河突然打断米舟：“你写的第一个词是‘怀念’，证明你觉得席修哲回到老家第一位的感情就是怀念。”

　　米舟也不恼被打断，笑着继续分析道：“一个人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一朝发现毫无意义，还完全没有掌控权，他会是什么样的？恼怒的？其实席修哲没有，他其实是哀伤的，他在得知真相的一瞬间，所有仇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我都不觉得他真正仇恨过，他不过要想找寻真相而已。可他确实是哀伤的，你的书里那几段文字给我的就是这个感觉，甚至……”

　　他有些踌躇，像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叶星河的眼睛，道：“甚至我能感觉到，作者也是哀伤的。”

　　是啊……不知正邪，不谓对错，亲情是最锋利的刃，遭遇最痛苦的人，反而保有最美好的初心。这大概是作为执笔者的她也为席修哲而哀伤的地方。

　　“扯远了。”米舟抬头看向别处，不想自己沉溺在叶星河盛满哀伤的眸子里。

　　他淡淡说道：“席修哲最后选择回到这里来看看，最初的动机应该就是怀念，只是难免触景生情，所以总会勾起一些回忆，然而这些情绪最终烟消云散。所以我才说，我不用表现出他的‘某一种’心情，因为都有过，也都没有。而且，足够的留白也能给观众足够的想象空间。”

　　叶星河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刚好投向二楼的窗户，那里刚好是童年习喆最后的记忆停留的地方。

　　导演爽朗的笑声突然传来：“我就说你可以嘛，说得好！”叶导夸人也是从来不吝啬，拍拍米舟的肩，说：“我不喜欢拘着演员，要他们完全按我的套路演，我更想看到你们每个人身上的灵性。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行。走吧，车来了，准备了。”

　　“谢谢叶导！”

　　米舟笑得像个三岁的小孩，灿烂得让人瞧不见头顶的太阳。

　　……笑得真刺眼。叶星河在后面默默吐槽。

　　导演一声“action”，场记打板。

　　米舟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朝这里而来。这种超短距离的驾驶场景，一般都是真开真拍，而不是在绿布里蛇精病一样自嗨。

　　席修哲缓缓降速，停在大门口，他在下车前，透过车窗往大门看了一眼，停顿了足足几秒，他才打开车门下来。

　　昔日种满蔷薇藤缀满蔷薇花的院墙，如今只留下岁月斑驳的痕迹，顽强的野生藤蔓植物扒在长满青苔的墙上，枯死的给新生的做了养料，于是枯死的腐朽烂掉，新生的盎然勃勃。

　　席修哲摘下墨镜，站在门口望着这扇记忆中的大门，铁艺的门早已锈迹斑斑，上头落了一把巨大的锁，锁倒还挺新的。他看着这把锁若有所思，伸手推了推门，虽然摇摇欲坠，但也牢不可破。他思考了一会儿，也顾不上脏污，两手抓住门上的铁条，一脚踩上那把巨大的锁，借着锁当踏板，身手敏捷地跃了过去。

　　这一幕到这里就卡。

　　道具人员迅速把道具铁艺门搬走，没错，刚才的铁艺门是道具，米舟翻越铁艺门的时候，叶星河在旁边看着都替他捏了把汗，因为完全是工作人员在两旁人工固定的，一个不小心就得摔。围墙里植物的特写会重新找个类似的地方来拍，加上后期特效的处理就非常完美了，那些枯死的和新生的藤蔓的镜头是导演的一个手法和寓意，代表的就是新生。所以非常重要。

　　化妆师没有来清理米舟身上的脏污，只稍稍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这也是为了保持细节的一致性，是细节控的导演的要求。要知道这年头的观众没事就喜欢抓穿帮镜头。

　　导演看了一遍回放，点点头，赞许地看向米舟。一个合格的演员，只要镜头对着他，他就必须时刻保持进入角色的状态，米舟做得很好，尽管在驾驶的时候没有特写，但他还是保持着“席修哲”的表情——紧抿的唇角，不辨喜怒的脸。

　　摘下墨镜后的席修哲，瞳黑如墨，深不见底，你无法在他脸上看到丝毫的情绪泄露，这也符合席修哲的人设，他是个连人格分裂都能演得毫无破绽的人，能根据情绪精准控制自己的每一块肌肉。

　　接下来要拍长镜头了，席修哲进门后，沿着院子走了一圈，还在后院的秋千上坐了坐，像是在一点点找寻童年的记忆，所以他的眼神必定是有变化的。

　　米舟在这一圈的表达以“怀念”为主。

　　席修哲间或停留驻足，间或用手抚过已然斑驳的墙壁，眼神里或是怀念，或是叹息；他轻轻坐在秋千上，长腿往地上轻轻一蹬，就荡了起来，他闭上眼，听见风的声音，嘴角露出微不可见的一丝笑，像是回忆起了温暖而快乐的往事。

　　走完一圈，席修哲站在楼下望着二楼，他睡了七年的房间，他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又变得深不可测了。

　　“卡。”这一幕结束。

　　叶星河跟着凑上去看回放，这种原始底片，没有后期，没有特效音效没有BGM，其实很干，但她莫名就觉得，她的席修哲，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就是镜头里的样子。

　　对于最后的席修哲，她并没有着墨太多去描写他的内心，正如米舟所言，足够的留白能给读者足够的想象空间。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米舟的演技，以她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足够激荡人心了。

　　然后她问了个导演一个特别沙比特别外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