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教堂，白玫瑰与知更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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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不算小也算不上大的镇子，没有升上城市等级的原因是它实在没有什么主要的商业环境。
镇子的中心是由全镇人参与捐建的教堂。教堂也是个不算小也算不上大的教堂，但是精致华美，刷着新生羊羔一样的乳白色，竖着银色的尖头十字架，窗子高且大，镶嵌着画着圣经故事情节的彩绘玻璃。
阳光会从这样的花窗里温柔地照射进来，唤醒和暖的薄雾，轻纱一样腾空而起的是当天负责打扫的孩子们喷在空气里的水珠，柔软地纷纷扬扬洒下，落在掠过鸟雀踪影的白玫瑰上，悄悄坠留在孩子发梢间隙。
七八岁的孩子们于是嬉闹着追逐起来，参与晨祷四五点就前来而此时还未散去的老人们慈爱地看着他们。跟着他们的修女小姐们只负责看管他们不要发出太过扰人的声音，或者时不时扶一把身带残疾跑动地歪歪斜斜快要撞上墙壁的孩子，把智力发育不全的傻傻站在半路上不知道又陷入怎样深思的孩子拉到远离其他孩子跑动路线的地方。
庆幸的是在兼负孤儿院责任的教堂里长大的孩子并不热衷于吵吵闹闹，哪怕跑动也因为穿着软底鞋而轻软无声。
而身带残疾的总是乖巧懂事地不去乱跑，智力发育不全的从不在不太必要的时候走出自己的卧室，每次磕碰到哪里青了紫了或是着凉生病了总是由及时发现的牧师带到修女小姐那里涂些药水或打针开药。
修女小姐学了医学后没有去镇医院任职，而是回到抚养她成年的教堂成为一个兼职医生的修女。
她有一张平凡却总是带着笑容的脸，微胖身材塞进纤细的修女服里却又并不违和。
神父总是抱着智力发育不全的小姑娘，带着微微歉意的笑容拦一下修女小姐：【她发烧了。】
小姑娘负责的是教堂外白玫瑰的售卖，有时也会兼顾从橡树林里采来的不知名鲜花。
她平日里只是蹲在玫瑰旁盯着地上某一点陷入沉思，几个值日的小孩子总是不想去坐就摆放在花篮旁边的凳子，就好像那凳子上钉上了尖头朝上的钉子。
小姑娘长得十足稚嫩好看，穿上牧师买来的漂亮裙装就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每次轮到她售卖鲜花就会给教堂的鲜花销量带来一波涨幅。
买她的白玫瑰的多数为怀有慈悲心肠的夫人、年轻女人和老夫妻，而买那些不具名花朵的以中年男人为主。
多出来的那些钱被牧师变成糖果喂进了小姑娘的嘴巴，或者是用于带小姑娘和其它几个漂亮的小男孩小女孩出去玩上几天。
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对牧师有些畏惧的小姑娘于是对牧师亲近起来，到牧师来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也不再像开始几次那样蜷缩成一团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而是会主动用小小的手拽住牧师的衣角，好像一只甜美娇弱的羔羊。
他们从教堂外面回来时总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神情疲惫迷糊，就好像是牧师因为太过担心照顾不好心爱的孩子们而不小心做了太多。
更大一些的孩子，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少女，则是在用完早餐后回到房间为接下来的活动进行准备，一般来说是准备晨祷后唱诗班的合唱，或者星期天更加盛大的礼拜。
少年换上纯白色羊羔一样的礼拜服，这是一种宽大厚重却显得异常轻盈的长袍，覆盖到膝弯处，裸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小腿。
他是唱诗班的领唱，有一把好听的嗓子，仿佛晨露在娇嫩花瓣上破碎的脆响。
他还有着黄金一样的金色柔软的鬈发，蓝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双眼，雪白柔嫩像白玫瑰花瓣一般的肌肤，红润的唇，好看到无辜的感觉，穿上唱诗班纯白的制服仿佛一个幼年的神明。
十三岁的男孩，本应是像这样光明又纯真的样子。
在唱诗班的伙伴里，他是受追捧和羡慕的对象，不仅是因为漂亮，还因为牧师对他的青睐。镇子里的教堂没有大到有必要拥有一位主教的地步，于是牧师就成为了这群少年从小的崇拜对象。
牧师彬彬有礼、幽默风趣兼顾心地善良，会带领他们读书练字，还会带着他们前往教堂后的橡树林去记录每一棵树的生长情况，领着活泼好动的孩子们放牧羔羊或是为成年母羊接生，会把教堂里一个脑子不好的小女孩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着......
少年们随便掰掰手指就能数出一堆牧师的事迹，因为回想起那些经历而眼睛闪闪发亮。
牧师所青睐的漂亮少年———即使有些孩子会嫉妒，可良好的教养让他们很难把这些嫉妒的小心思记在心里。
晨祷的人渐渐散去后，少年们一个个坠在牧师身后去唱赞美诗，以小领唱为首，一串男孩女孩走在一起，交头接耳时也不忘压低了声音以防止惊扰住在不那么隔音房间里负责夜间巡逻刚刚才歇下的的骑士。
牧师推开沉重的橡木门，一边对小领唱说到：【今天我们唱《赎罪的羔羊》。】
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这样的笑让小领唱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细细碎碎好像赎罪羔羊失去生命前努力想要挣破的沉默。
牧师仿佛天生带有笑意的眼望向小领唱———仿佛是在看一朵娇嫩的白玫瑰正在逐渐开放。
———谁叫十三岁纯白的、美丽的、稚嫩的如同初绽白玫瑰一样的小男孩，是释放天性的最好地方呢？
好像纯白的稚嫩的美丽的沉默的羔羊，赞美诗里无辜的被推上神坛去【被】自愿献祭的沉默的羔羊，是倾泻那些自己都不忍直视的记忆甚至完美转移它们的良方，是代替自己赎罪的羔羊。
【The lord has chosen me
Will save me to the end......】
（主已拣选我，必救我到底......）
小领唱的嗓音清脆甜美，好像晨露在娇柔的花瓣上破碎，好像知更鸟端好典雅地盘踞在白玫瑰缠绕链接而成的囹圄，好像被迫赎罪被迫沉默的羔羊在神坛上无声哀嚎，眼里渗出泪来。
他曾经在白玫瑰丛里穿着唱诗班的白袍，银色的十字架匍匐在胸口，而代表纯洁的袍服下青紫淤痕重重叠叠，听着晨露在白玫瑰的花瓣上破碎，鸟雀的影子停驻在胸口十字架的地方，给阳光下泛着闪闪光芒的十字架一个隐蔽的歇息处。
他甚至不敢去叫只离自己几丛白玫瑰的小姑娘来搀扶一下疲惫不堪的自己。
那女孩本来聪明而灵巧，却在被牧师抱来后短短几个月发了疯，一场大病后被判定为脑子出了问题，智力下滑到三四岁的水平。
小领唱知道这并不是因为那个冬天太冷，冷到让被培养在温室里的白玫瑰凋谢了不少。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他甚至知道真相，知道那些好看的虚弱的白玫瑰去了哪里。
他只不过是保持了绝望的沉默，直到沉默的海潮将自己淹没。
或许是从那一天开始的。牧师说他的嗓子甜脆，想要将他提为唱诗班的领唱。
在这场私下里的谈话里，牧师的卧室里始终燃着旺盛的壁炉火焰，好想要把装饰在壁炉旁的白玫瑰燃烧殆尽。小姑娘抱着牧师给她买来的玩具熊依靠着枕头看一本崭新的绘本，在温暖的卧室里脱得单薄，露出和他后来常常身负着的交叠着青青紫紫的娇嫩的蝴蝶骨。
她呆滞地沉默着，好像是一只眼里渗出泪的沉默的羔羊。
第二天，少年没有参加赞美诗的合唱，牧师宣布他由少年变成领唱的少年。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又或许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他牵着小姑娘冰冰凉凉好像冰雪覆盖着的白玫瑰花瓣的小手，找到骑士———他想向骑士陈述某些不能存活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事实。
骑士结束了夜晚的巡逻，他在晨光升起时跪在卧室的地上向天祷告，赞美主和赠送他提神的酒的牧师。
他的目光虔诚，坚信着神明的仁慈好像肯定于一朵白玫瑰开放时的摇曳姿态。
小领唱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他不是不曾溺于自救深渊。
可谁叫世人只看衣冠而不管禽兽呢？
教堂是最大的妓院，因为人们坚信神不会和世俗、□□、污浊同流合污。
为什么脆弱的总是被伤害？
因为人们不赞同弱者的自辨，而更爱听强者一派胡言。
十三岁的男孩，一个由牧师钦定的小小情妇，有着黄金一样的金色柔软的鬈发，蓝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双眼，雪白柔嫩像花瓣一般的肌肤，红润的唇。像是一枝欲放的白玫瑰花，又像是一个幼年的神明。
他活着活着，就成了自愿献祭的、沉默的羔羊的模样。
这是一场由牧师主导、世人推动的主动献祭。
羔羊的沉默，来自于他的习以为常。
———看，他也试图挣扎过，可是世人对他竖起食指抵住唇——嘘——
哪怕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也能感受到他们眼神里不允反抗的歧义。
花窗里温柔洒下的光把天使的雕像拉长又拉长，灼伤成焦糖的颜色，白玫瑰盘踞在地板上投影下的羽翼边，好像要把拥有端好嗓音的知更鸟关入囹圄。
牧师金色的发与阳光近乎融为一体，摆弄着管风琴就好像抚摸知更鸟的羽翼。
———多可笑。
男孩长大后接任成了牧师，牧师彬彬有礼、幽默风趣兼顾心地善良，拥有一大群白玫瑰一般的小孩子的崇拜。
他从唱诗班里选了一只十三岁的美丽羔羊，有着黄金一样的金色柔软的鬈发，蓝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双眼，雪白柔嫩像花瓣一般的肌肤，红润的唇，是一个由牧师钦定的小小情妇。
———谁叫十三岁纯白的、美丽的、稚嫩的如同初绽白玫瑰一样的小男孩，是释放天性的最好地方呢？
好像纯白的稚嫩的美丽的沉默的羔羊，赞美诗里无辜的被推上神坛去【被】自愿献祭的沉默的羔羊，是倾泻那些自己都不忍直视的记忆甚至完美转移它们的良方，是代替自己赎罪的羔羊。
【The lord has chosen me
Will save me to the end......】
（主已拣选我，必救我到底......）
蛟螭
【文内赞美诗出自《赎罪的羔羊》】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教堂，白玫瑰与知更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