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玄英难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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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大地飞霜。
万物洁白——一切归于洁净的画卷动人心弦；纯洁无垢——观赏者的心灵无意间被洗涤。许多人家纷纷挂出不同色彩的灯笼等物，为冬季增添几分生机。
然而，几日前，皇宫传出了让百姓感到无比寒冷的消息——宰相白容一病不起。
陈国皇帝因宰相疾病迟迟不好深感忧虑，特意贴出皇榜征集天下医术高超之人，并许诺若医治好宰相白容，不仅赏金丰厚，还有入宫的机会。
在酒楼里，人声嘈杂，抵不过说书人的激昂声与听书人的叫好声。
“这对于那些大夫们说不是好事吗？”
一听有人说起白容病重，贴出皇榜这事，其余人连忙凑近，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
相对于一群人坐在一起兴奋谈论，独自一人坐窗边的叶一显得有点突兀。
“好事？二狗子你脑袋里想的都是啥？”铁棒嗤了一声，“你想想陈国最好的大夫是谁？不都是宫里的？连那些人都解决不了，你觉得是好事吗？治得好你不仅有钱还可以娶五六个媳妇，如果治死了呢？怎么可能不把你头咔嚓一下？！”
“哎，说到这我倒是想起，听我家婆娘说，最近真有一个大夫去了，他不但活着回来，还拿了不少银子呢。”朱三八在旁边说道，他的脸涨的通红，手舞足蹈让人深感好笑。
“那大夫——把病治好了？”其余人立刻精神一振，细细问道。
“屁！医好个屁。他就进去把了脉，说了三个结论，他活不久、这不是简单的病、他不会治，就回来了。他还说宰相的脉象奇怪的很，错乱也就算了，心跳还时快时慢，快的时候贼快，慢的时候又像要断气似的。”
“别说这些症状，说了咱们也听不懂。哎！” 二狗子的声音稍稍放低，有些激动，“不过那大夫这样就可以拿银子了，咱们要不……试试？”
铁棒一听，赏了二狗子后脑勺一掌：“二狗子你是不是傻？！你以为你撕个皇榜就真的能进去看病啦？啊？也不想想那病人是谁！我们啊，就好心祈祷上天让宰相活长命点。现在周围都不太平，咱们宰相一出事，宫里一乱，伤害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说到情深处还不忘喝口茶。
“不过咱们国家的宰相真厉害。年纪轻轻的就辅助皇上把国家治理的紧紧有条。只不过，听说这宰相——嘿！是个断袖！”
“哈！我还以为你想说啥。断袖就断袖呗，咱们这里不是断袖也能成亲吗，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那钱家少爷八大轿抬一男的过门……”
到后面，话题换了，众人们兴致不减反增，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待喝完一壶茶，叶一起身走出酒楼。
这里不愧是国都。每一座建筑的布置，每一个百姓的穿着，每一份商品的精致，显露的是宏盛繁华。随处可见小兵巡逻，没有打扰百姓，透露的是治安严谨。人们脸上幸福的神情，表露的是幸福安康。
虽然……有乞丐，但数量算是少。
市井的唠叨声越行越远，装扮鲜艳的人越来越少，一切慢慢归于沉寂，偶尔几声猫叫打破这份寂静，也衬托这份寂默。
直至看到“宰相府”三字，他停下脚步。
这普通的建筑，若不是有门匾，还真不能让人相信这是宰相白容的府邸。
没有金碧辉煌，没有华丽奢侈，更没有浮躁之气。与周围建筑一模一样的色调，门前种植了几棵小树，严肃的氛围中有着难得的闲情逸致。无论哪个角落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士兵也是穿的整整齐齐，神采奕奕。
欣赏正门片刻，叶一起步向后门走去，有礼貌的敲敲门。
不久，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年轻脸庞出现在门缝，他细细的打量叶一好一会儿，没看出叶一是何人，心中有些不耐，懒散问道：“敢问小哥敲门为何？”
“来治病。”
三个字让年轻小伙一下子站直身子，留下一句“请小哥稍等”打算拔腿就跑，跑出几步猛然想起叶一还站在那里，只好折回来对叶一抱有歉意一笑，再轻轻关门。
一棵桐树早已长出墙外，因无人打理，竟长了几分风姿，叶一渐渐看入了迷。
片刻，门再次打开，映入叶一眼帘的是位渐入老年之人，那年轻小伙紧跟其后。
“小哥午安，在下乃宰相府管家白伯，这小伙子是看门人白华。”
叶一微微鞠躬：“在下叶一。”
“叶大夫，敢问你师从何处？可有何证明？”
顿了顿，“……师从一山间老人。这里有我炼制的药，我觉得这个可以证明我的能力。”叶一将一青瓷小瓶递给白伯。
白伯接过，细细打量后，向叶一深深鞠躬，面色恭敬道：“请容我去看看。”
话毕便快速跑开，徒留白华在那。
白华再次细细打量叶一，有些破旧的劣质布衣带着风尘，几缕落入耳旁的碎发带着倦意，行为举止却莫名带着高贵。白华心中有惑，便问道：“你真是大夫？”
叶一将视线对上白华，似不惑为何白华这般问。
白华说：“近日说自己是大夫的人很多，可真是大夫的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是大夫，对我家老爷的病也束手无策。那些大夫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你看起来那么年轻，难道比他们更厉害？”
叶一沉思数秒，问：“你家老爷年纪如何？所得成就如何？”
提至此处，白华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说：“我家老爷自然厉害，二十六岁便是陈国宰相，这可是普通人羡慕不来的。”仿佛说的是自己一般。
“你家老爷年纪轻轻便能手握重权，那么，我年纪轻轻医术就高人一等，有何不可呢？”叶一反问。
白华听后似有所悟，连连点头，不等话题继续，便看到白伯向叶一跑来，并对叶一深深鞠躬。叶一觉得，白伯这躬鞠得都要给自己跪下了。
白伯抬头时面带喜色，对叶一说道：“不想我竟怠慢了叶大夫，叶大夫快快进来，虽说本应设下小宴犒劳大夫，不过主子病情严重，可否让叶大夫先去瞧瞧主子的病因？”
叶一点头，跨过门槛：“带路吧。”
一路上，叶一都在观察着府内的环境。
与外面的普通相比较，内部渐渐显露了主人的品味。
总结一句话就是——普通中有着高调，高调中带有风雅。
道路曲折，兜兜转转；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当然，这样的环境也有不足之处——
虽说幽静但太过潮湿，此等环境不利病人身体的恢复。植物颇多，蚊虫等物也会颇多。沿路香气袭面，但此香料也许对病人所产生的作用适得其反。
一段时间，叶一就已经在心中列出一系列改善环境的建议。
待回神，他已经站在主人房外。
“此处便是主子的房间。”
叶一准备进去，白伯唤住他：“主子因为病情问题，脸色不太好，不敢示人，而且身份尊贵，便垂帘示人。”
白伯暗自意思很明显，切不可做出突兀举动惊着自家主子。
叶一颔首。
未踏进去时，叶一便皱了皱眉，从内向外漫出一股刺鼻的药味，不仅如此，踏入后发现屋内的窗户基本关得很紧。
向内看去，淡紫色的帘模糊了帘内人的身影，只一个身影便可看出此人的风韵，似春风中的青柳，姿态曼妙，性情慵懒。
床的远处，有一个香炉，香炉上部缕缕条纹，绣着各种花类和鸟类，巧夺天工。悠悠的几缕香烟从中出，缓缓的向外散，最后消失于无形。
床边的不远处，两位太医恭敬的站着。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青瓷小瓶，叶一了然，认证自己实力的人应该是这帮家伙了。
太医瞧见叶一，脸色恭敬，纷纷鞠躬。
叶一点头，走至太医前，直接将青瓷小瓶拿了回去。
此举动，让那位太医有些吃惊，他想说点什么，可叶一没有给他机会，他只好抖动下嘴，缓缓合口。
叶一径直走到帘前。
走近了，反而看不清帘中人。
叶一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说：“我希望你能够让我看看你的面容。”
在病人思考的时间里，室内静的连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站在不远处的白伯听到后，有些不喜。刚刚才跟这人说了不要这样，怎么他一来便打扰了呢？
但白伯不知道，若是平常，叶一早就将帘子扯开，还需他人意见？
白容用行动代替回答。那身影微微起身，起身的过程略艰难，时不时会停下。
叶一首先瞧见的，是白到极致的手，虽然修长，但太白了，病人肤色中他估计是最白的，而且太瘦了，青筋竟然能够一览无遗，还有些发黑。
渐渐的，整个面容出现在他面前。
两位太医纷纷跪下行礼。
说实在的，叶一被吓一跳，并不是白容长得多恐怖，而是太漂亮。
即使他现在很瘦，脸有些凹陷，还有轻微的黑眼圈，但叶一能想象他恢复后的模样。
他很漂亮。漂亮到让人以为他是一名倾国佳人。他随意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他随意一个动作就能让人俯身称臣。
这个人，就好像黑暗中唯一的光。
在叶一脑海最深处的黑暗，出现了一点白光。
那刻，叶一的脑中突然闪过许多的画面，但画面过的太快，并不能仔细看清。与之相伴的，是微微的头疼。
闭上眼睛呼吸几次，叶一才慢慢回归正常。
而叶一的失常，被众人当作“看见宰相太漂亮着迷”而造成。
“白宰相出乎了我的意料。”叶一面无表情的将两指搭在白容脉上。
不等白容因为不适皱眉，叶一就放手了。
“失礼了。”说罢，叶一凑近白容面前，用手轻轻碰触白容的穴位，并看了看白容的面容状态。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行毕，叶一陷入思索。
白容想要揉揉太阳穴，千斤重的身体让他有心无力。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霎那万千困意席卷而来，他只好用尽力气睁开双眼。
一睁眼，便被叶一专注的模样所吸引，他不禁一笑。
“如何？”温柔的嗓音突然进入叶一的脑中，嗓音有点沙哑，音调有些奇怪，但能感受说者的温柔。
叶一看了眼在微笑着的发声者，再次说道：“失礼了。”
随后整个人跨入床中，解开白容的衣裳，袒露在叶一面前的这具身体，太过瘦弱，瘦骨嶙峋。叶一将右耳放在白容心脏部分，静静的听着白容的心跳。
这动作太快，众人反应不过来，身旁的仆人打算扯走叶一，被白容的动作所制止。
瘦骨嶙峋的手，只是随意的摆摆，缓慢无力，却耗尽了白容的力气。
待自己的想法被证实七八分，叶一便替白容整理好衣裳坐回原位。
他直视白容的眼睛。
白容的眼睛很黑，这种漆黑，提不起人的丝毫厌恶。
在观察白容的这几刻，叶一内心流露出少许怪异的感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这片面控。但他一直与叶岚一起，何曾见过。
白容何尝不是在看着叶一。
虽穿着粗布大衣，但行为举止高雅出尘。
他觉得叶一的眼神太有侵略性。棕色的瞳孔本应让人觉得此人活泼开朗，可从叶一的眼中看到的是冷静疏离。即使只是对视，但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让白容想把他双眼挖出来。
“你活不了多久。”
第一个结论。
“你的病不是普通的病。”
第二个结论。
“我暂时无法根治。”
第三个结论。
三个结论，与之前的大夫所说相差无几。原本有一线希望的人们刹时被浓浓的失望所笼罩。
当事人反而笑意更深。
“你有办法。”白容肯定的说道。
这一句话，让低头的人们纷纷惊讶的抬起头望着叶一。
之前的大夫得出这三个结论，白容都是面带微笑让白伯用钱财将他们送走，可独独叶一却被肯定。
“我说过，我只是‘暂时’无法‘根治’。”叶一将“暂时”“根治”四字，特意加重了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玄英难凉（一）
